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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以鸽为信

作者:镜影寒潭 | 发布时间 | 2016-08-11 | 字数:2127

自从那天伍子胥跪接圣旨后,他就已心如死灰,不再执着。断想这个倾尽自己半生心血的国家真的命数已尽。于是当国家在他心目中渐渐隐去,自我就愈发彰显出来。

他得为自己的后代考虑,决不能让其蒙受国家倾覆的阴霾。

这么想着,他唯恐走后自己的儿子伍亮会为奸人所害,于是干脆携子北上,到时也能少些牵挂。

出行的那日,天色阴沉晦暗,落着绵绵的细雨,远处传来阵阵闷雷,伍子胥及儿与家眷泪眼惜别,即将踏上未知的旅程。而此时一只信鸽于头顶划过,落在檐角仔细地梳着被雨水打湿的羽翼,伍子胥匆匆看了一眼,发现鸽腿上绑着一小截竹筒。

一股不祥的预感突然袭来,手中刚要撑开的纸伞脱手,“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檐角的鸽子受惊飞去,而它飞去的方向正是灵岩山!

伍子胥如中闪电,再仔细一回想它飞来的方向,不正是越国所在方位吗?

这么一来,这只信鸽腿上的竹筒里很有可能装着敌国的讯息,此刻正要传送给吴国宫中暗伏的内线!

伍子胥一言不发,便卸下身上行囊,跑出家门,朝那只信鸽飞去的方向疾跑追逐!留下伍亮与一干眷属莫名其妙,茫然不知所措。

天空传来的雷声愈发沉闷,雨点大了许多,伍子胥一身使者青衫很快就为雨水湿透,天地之间交织着密集的雨线,朦胧的水汽翻飞,模糊了视线。

那只白鸽全身羽毛湿透,飞一会儿不得不找个避雨处歇息抖落一身雨水梳理羽毛,这倒为伍子胥追踪提供了充足的时间。

一道惊雷闪现,雨水倾盆,伍子胥关节风湿隐隐作痛,靴中已盛满雨水,每踏一步都是沉重百倍,毕竟年老体衰,吃不消这般耐力消磨,但他眼中那抹坚定却犹自未变,说到底他尽管预料到吴国的悲惨结局,却仍旧慈爱地用尽一切来拯救,尽管只是徒劳无功。

还好伍员平时待人亲善,那些宫门侍卫见是伍大夫,也都大敞宫门,只是望着他消瘦苍老的背影有些感慨惋惜,心中只怕皆叹如此不可多得的良臣却要为吴王所疏远,真是圣心难度,世事多变呀。

那只白鸽仿若一只断线风筝,在风雨中摇摇晃晃地往前飞去,随时都有可能会被一阵疾风给打到地上,但它却迎风逆雨,毫无畏惧,某种程度上伍子胥对这只白鸽有种同病相怜的惋惜。

伍子胥跟着白鸽一路走走停停,终于来到灵岩山脚,只见那只白鸽突然加快速度,径直朝山顶飞去,看那方向,正是馆娃阁所在。

伍子胥心中预感仿佛就要成真,他不做犹疑,手脚并用地往山上爬去。

西施望着窗外厚重雨帘,心中突突的不知为甚,像是有什么要事就要发生,此刻心情正如雷雨来临前般沉闷压抑。

她双眸闪烁不定,在廊下来回踱步,心竟安静不下来,听着大雨击落在满庭芳草上,哗哗直响,愈发烦躁不安。夫差见她这般模样,不知缘由,满心忧切,他关心地走到西施身边,握住她双手放在鼻尖,忧声问道:“怎么,一场雨就把你急成这样了?”

西施只好面前安定下来,愣愣地望着庭院里的草木出神,这时一只白鸽飞落到一叶芭蕉下,探着脑袋四处机警地张望,夷光清楚地记得它脚上绑着的竹筒。

顿时脑中一片空白,无数的担心堵住心口,叫她几欲窒息!

这只白鸽怎愣地这时候出现?莫不是勾践又要下达指令?如若被人发现捉去那该如何是好?最核心的是,一旦为夫差所见,以他一国之君的机警,断不会放这只疑点重重的鸽子走的吧,到时她该如何应对,又如何向他解释?这场幻梦就要走到尽头了吗?

她狠命地控制自己不要去看,可视线却不由她驱使,不由自主地往那儿迁移,而此时她的余光瞥见那只鸽子发现目标的欣喜,在兴奋地扑扇着翅膀,正要朝这边飞来。

西施心底一沉,眼前似乎黑暗一片,冷汗立马浸湿了内襟,她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电光火石间,她一把扳过夫差的头,猛地吻上他的唇,夫差大吃一惊,完全搞不懂西施到底在想什么,不过唇间她流转的温柔,让自己渐渐沦陷,顾不上思考夷光的动机,他也深情地揽住夷光的纤腰,两人就这样吻着往厢房里移去。

而那只不解风情的白鸽呆愣着圆乎乎的脑袋,疑惑地落在长廊木栏上。

两人踏进厢房,夷光赶紧用脚将房门合上,终于松了一口气,可喘息尚未平复,夷光的心便又剧烈地搏动起来,门外竟传来伍子胥的声音!

“伍大夫,大王与宁嫔正自歇息,大夫不可擅闯呀!大夫!大夫请回吧,切莫为难奴才呀!”门外几位年轻宦官拼了命地阻拦伍子胥,可却根本无济于事,伍子胥从门前侍卫那儿随手抽来的一把铜剑被雨水浇淋,发出骇人的寒光!

“何人胆敢阻拦,我伍员先斩后奏!”伍子胥挥舞长剑,把那些宦官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死命拖着他的裤脚。

伍子胥此刻已近癫狂,他不知何来的胆量,竟在门外大声嘶吼起来,“妖女出来受死,竟敢与越国暗中联络,意欲倾覆我大吴!若不是老夫发现这只信鸽有鬼,你此刻恐怕躲在某处看那越贼的信笺罢!”

伍子胥被那些宦官扯着一时难以移动,他急红了眼,反手操起铜剑,不等那白鸽受惊飞走,电光火石般朝它掷了出去,伍员精习射术,眼法奇高,那一剑不偏不倚刺中鸽子,将其生生地钉在了墙上。

西施早已吓得脚软,但她知此时唯有强装镇定才有一定胜算可言。夫差听得伍子胥这番叫嚣,怒不可遏,一把推开房门,厉声呵斥道:“大胆!你擅闯本王寝宫,又口出狂言,该当何罪?来人呀,将他给我绑了,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一群侍卫闻令立马围了过来,伍子胥却大声道:“大王听老臣一言,老夫并非血口喷人,铁证如山,那妖女百口莫辩!大王可见脚下白鸽?”

夫差低头一瞥,便见那只被钉在墙上的白鸽,脚上绑着的竹筒已沾染鲜血,红得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