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伍员自刎
“启禀大王，据臣下所知，伍大夫出使齐国并未只身前往，而是携子北上。”伯嚭一脸担忧。
夫差未作何反应，“这与太宰有关系吗？太宰此行就为告知此事？”夫差温柔地梳着怀中夷光的秀发，无心理会堂下之人。
“大王误会了，臣下只闻使者出使他国，危险重重，哪有携子而行的道理，伍大夫这般做不是让其子深处危险之中吗？”伯嚭认真说道。
“太宰你还真爱管别人家的私事……”夫差略露厌烦之色，朝他招招手，下达最后的逐客令，“太宰请回吧。”
“大王请耐心听臣下把话说完。本来这无关紧要，可最近伍子胥把儿子托付于齐国鲍牧了呀！伍子胥居心何在，望大王明鉴！”伯嚭大声说道，表情愈发忧切起来。
“什么？伍员竟敢托子于齐？”夫差闻言微怒，“他是嫌吴国太小容不下他父子吗？!”
“大王息怒。伍子胥如此擅妄，实乃弃忠义于不顾，背弃我大吴而依托于他国！大王若对此熟视无睹，放任自流，今日他伍子胥托子于齐，明日岂不是要举家迁往齐国了！”伯嚭严词厉色，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叫一旁的夷光暗自发笑。
什么精忠报国，忠心耿耿，不过是官场上尔虞我诈的伪装罢了，说什么一切为国家为大义着想，还不是私心作怪，利益为重。拜自己与伯嚭所赐，伍子胥已背井离乡，为大王所疏远，已对伯嚭构不成威胁，没想到他竟还想下井落石，将伍子胥赶尽杀绝，真是心狠手辣。谁说后宫勾心斗角个个阴鸷无比，这官场不也如此血腥残酷吗？
“啪！”地一声，夫差一巴掌重重拍在案上，震得酒盏倾倒，酒水沿着案沿流了一地。
“他敢！本王叫他碎尸万段！”
伯嚭为之一颤，心惊不已，道：“伍子胥背叛吴国，私通他国，罪无可赦，按照我大吴刑律，叛国者理应断首为惩，待他归国，大王切勿轻饶。”
夫差这次真的怒了，他此生最恨背叛他的人，夷光心中愈发忐忑不安起来，伴君如伴虎，不知哪一天，他警觉她的背叛，她恐怕也自身难保吧。
这种命悬一线担惊受怕的日子让她神智憔悴，可另一方面她又贪婪地享受着与他厮守的快乐，双重矛盾交织，冰与火的煎熬，这也许便能概括西施的全部了。
伍子胥对此一无所知，倘若他真预料到了一切，也就不会返回国了。当一个人的忠诚受到屡次怀疑，便也荡然无存了。
回国时，伍子胥在乾坤殿时隔三年才得以重见夫差伟岸的身影，可讽刺的是，这也是他多能见到的最后一眼。
与往昔相比，夫差少了些宽和，多了些憔悴，鬓角也微微灰白，双眼不再那么凌厉锋锐。伍子胥踏入乾坤殿时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从前，那时吴国刚刚取得夫椒之战的胜利，举国上下一片欢腾，那时的他是多么意气风发，志得意满……
那时的自己又是如何一片赤诚，鞠躬尽瘁……
此时物是人非，一切尽成过往，他托着苍老的背影，最后一次跪于吴王身前，喑哑的声音却仍是一样诚恳的语调，“启禀大王，微臣使齐归来，有事上呈，望大王……”
夫差撑着眉心的右手放下，朝他挥了挥，示意他停下。继而又转向右侧御前侍卫，使了个眼神，侍卫便会意唤出一名宦官，两手托着一个方盘，上覆白布，中间微微凸起，形状细长。
宦官走到伍子胥面前，面无表情，如同一具站着的尸体。
伍子胥望向夫差，眼神犹疑，夫差轻轻地指了指那个方盘，示意他揭开。
伍子胥心中一沉，他仿佛猜道了结局，嘴角浮现一抹苍凉的笑意，枯瘦黝黑的右手将白布揭开，不出所料，一把精工雕琢的锋锐宝剑寒光惊现，剑光斜斜映在伍子胥脸上，凄凉悲慨。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微臣临终前还有话要说。”夫差视死如归，毫无畏惧的眼神叫夫差微微一惊，他挥挥手示意。
“当日微臣斗胆擅闯馆娃阁，以剑击杀那只白鸽，大王可有印象？那只白鸽非同一般，脚系传信竹筒，自南而来，直奔灵岩山，见宁嫔仿若故人，飞扑而上，微臣可断言那必是宁嫔与越国书信来往的信鸽，绝非微臣诳语呀！”
“大胆，竟敢公然出言诬陷宁嫔！”伯嚭在一旁喝道。
“奸臣住嘴！”伍子胥恶狠狠地瞪了伯嚭一眼，继续言辞恳切地说道：“如若大王继续沉迷不悟，贪图享乐，我大吴江山必将拱手相送于越国！”伍子胥继而转向身旁一位为他惋惜含泪的臣子，“老夫死后，尔将我双眼挖出，悬于吴京东门之上，以看越国军队入城灭吴！”说罢仰天长啸一声，取剑自刎，血溅三尺！
伯嚭奸淫的笑意不为夫差所见，他转身离去，心中像是空了一块，那是为他留下的，最后的祭奠吧。
伍子胥生前所托如此残酷，那名“邻舍人”曾与他一道进宫，昔日情意深重，多亏伍子胥朝中关照，他才能保住身家性命，没想到今日他竟因谗而亡，不得善终。
眼中热泪滚烫，滴滴坠落，他痛彻心扉，满腔义愤，如他所托，剜出的双眼仍透着不甘与愤恨，他不忍凝视，托人悬于东门之上。
风中凌落的又是何人的叹息……
暖阁馨香，西施柔弱无骨地趴在夫差腿上，任其轻梳秀发，檀香袅袅，夹杂着她泪水的味道。西施微阖双眼，眼前都是伍子胥引剑自刎的记忆，她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夷光，怎么哭了？”耳旁是夫差温柔的声音，亦真亦幻。
西施却撇开话题，“大王何以忍心诛杀伍大夫？他曾助你夺得天下，战功赫赫，难道大王就一点不念旧情吗？”
夫差先是一愣，然后面带忧伤，起身走到窗边，凝视着窗外阴沉的天空，许久才道：“旧情不可忆，往事徒伤悲……”
轰隆隆，远处一身闷雷如若悲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