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黄池之会
黄池一会，诸侯争霸，堂上唇枪舌剑，几日几夜争论不休。
吴国凭借艾陵一战，实力不容小觑，夫差倾力与齐晋相争，齐国大败吴国国力大损，不敢高调，只得一旁静观其变，晋国虽国力强盛，但也因近年来内乱不断而风雨飘摇，齐国得以主盟势在必得，夫差更是志得意满，意气风发，与众诸侯舌战，言辞锋利，不留余地，俨然一代霸主雄风。
正当吴晋相争不下，晋国不甘，力争盟主之时，夫差突觉脊背发凉，心中一阵恶寒，心想是连日论争让他身心俱疲，见众诸侯也面露疲惫，他便提议暂时停止论争，待各诸侯休养几日，再做决断。
回到中军帐中已暮色四合，刚想上床休息，一名使者匆匆来报，见他眉头紧皱，一脸沉郁，夫差回想起白日那阵莫名的恶寒，心中预感不妙，便问使者何事慌忙。一旁的伯嚭也觉事有蹊跷，神色凝重，且听他有何事禀报。
使者单膝跪地，抱拳道：“禀告大王，越兵入吴，杀太子，焚姑苏台，吴军危急。”
夫差闻言大惊失色，手指颤抖不已，立时脑中一片空白，愣了半晌，才将牙齿咬得吱吱作响，大怒道：“传令下去，吴军连夜撤回，痛击越军！”
伯嚭却从一侧柱子上一把抽出长剑，不等使者反应，便将其斩杀于帐中，又叫人赶紧将尸体秘密处理掩埋，切不得走露半点风声。
夫差诧异，问：“太宰何故斩杀使者？”
“大王有所不知，如若我吴军连夜返回姑苏，一则时机已误，士兵思乡心切，军心惶惶，难以击退越军，二则误了黄池之会，岂不功亏一篑？依微臣看，大王应以主盟为重，封锁消息，以武力要挟晋国，则可一举夺得盟主之位。回国后再痛击越军不迟！”伯嚭言辞恳切，条条是道，叫夫差无法回驳，只好依他所说。
夫差仗着精锐武力，胁迫晋国，又加上他严词厉色，虽心惊胆战，但也丝毫不露忧惧，终于得以主盟。
黄池之会一结束，他立马班师回国相救，一路上告急不断，士兵们闻声皆惊惧万分，又忧切家中安危，肝胆俱碎，加上长途奔波，身心疲乏，斗志低靡，回国后与越军交锋，竟一溃即散，涣散如沙。
吴军大败的消息让西施忧心忡忡，她生怕夫差会如太子一般死于非命，几次乔装打扮成男子出宫想见上他一面都不得，军事危急，夫差他日理万机，心神俱碎，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只在思念太切时才从怀中掏出香囊匆匆看上一眼。
这次终究还是自己食言，竟落入如此狼狈境地，叫她担惊受怕，夫差一边埋怨自己疏忽大意，一边又对勾践恨之入骨，恨当时自己没有听取伍子胥之意，将他斩杀，以除后患，竟还放虎归山，让他得以死灰复燃，东山再起，讽刺的是，竟还将自己逼上如此绝境！
他恨不得将勾践碎尸万段！心中虽对他恨之入骨，可还是不得不屈服于现实。眼看吴军就要全军覆没，他只得忍辱负重，一如勾践当初那般委曲求全。
可他毕竟心性高傲惯了，怎受得了这般凌辱，他就算当下自刎，也不愿受他勾践一丝嘲笑！他甚至已下了必死的决心，要与勾践血战到底！
可伯嚭害怕了，他不想就这么亡国，半生聚敛的财物还没有享受就这么失去，他绝对无法接受。于是他只能苦口婆心、不眠不休地在夫差耳边劝着，消磨他的傲气，软化他的自尊，他老泪纵横，喋喋不休，跪在他跟前大谈当年勾践是如何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屁颠屁颠地来求他。
听了这些，夫差更是怒不可遏，呵斥道：“当初是你叫本王饶那狗贼一命，如今倒好，他翅膀硬了，竟忘恩负义，爬到本王头上来了！吴国有今日，错都在你，你若不让他越国撤军，那把属娄剑就赐予你用！”
人在焦躁之下就擅于将责任推到他人身上，伯嚭只好自讨苦吃，将半生聚敛的大半财货都拿来为国效力，礼数一如当初越国臣服时所用。
伯嚭带着几大车“厚币”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来到勾践帐前，请求和解。勾践笑脸盈盈地亲自出来接见，他那阴鸷危险的笑容叫伯嚭也不寒而栗。他甚至不敢正视那双锐利的眼睛。
勾践引他入帐，笑里藏刀，“太宰别来无恙呀！”
伯嚭陪笑，“托大王洪福，在下近来尚好。”
“当年要不是太宰你从中通融，我勾践哪有今天呀，说起来，太宰你还是我越国的恩人哩！”说这话时勾践皮笑肉不笑，一双鹰目死死盯着伯嚭，像是在打量猎物。
伯嚭脸上冷汗涔涔，“在下不敢当！”
“恩人此番前来怕是念及旧情，给我越国送礼来了吧？”勾践意味深长地望了望帐外那几大车财货，满意地笑了笑。他早知吴国会来求和，虽不想就这么简单放过他们，但想到此时时机尚未成熟，况且已给吴国重创，念他吴国一时也难以重振，等日后把握增至十分，再来一举灭吴也不迟。
“正是，小小薄礼，不成敬意，只望大王能看在在下的面子上同意和解，班师回国。我吴国上下感激不尽。”伯嚭诚惶诚恐，言辞恳切。
“我勾践怎能不给太宰你留颜面呢？此事好说好说。”勾践冷冷一笑，话锋一转，“太宰是明白人，本王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自今日之后，你我二人便互不相欠。”
“是、是，在下谨记。”伯嚭点头诺诺，后背早已湿透。
越军于姑苏城内一番鱼肉，终于浩浩荡荡满载而归，留下千疮百孔的城池在冷风中苍凉冷落。城内残败不堪，死尸满地，血泪成河，愤恨、痛苦、悲伤如铁蹄肆意践踏人们的内心。仇恨因此而生。
西施安顿好受惊的郑旦，心中牵挂夫差，便独自走出吴宫，一路所见均是不忍目睹的惨剧，不敢去想这些竟是自己的国人所为，心中只余下旧痛新伤。
绕过一处塌败的屋墙，远远地，她看见他憔悴的身影，托着无比沉重的愧疚踽踽独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