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落花成雨，凝碧成湖

沈雁舟握着阮冰语的手玩儿，她的手软软的，手感好舒服。她现在已经认识沈雁舟了，只要沈雁舟一来，就咿咿呀呀的和他说外星文，而沈雁舟也会叽叽咕咕的回她一大堆话，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一待就是半天。

沈雁舟对阮冰语说：“师父说明天正式教我武功，我好开心，你开不开心？等你到了三岁，师兄我已经很厉害了，到时候我教你！我们一起打遍天下无敌手。”

他听到里屋奶娘的说话声：

“唉，要说咱们在这里有吃有喝，啥啥都不缺，怎么心里还是空唠唠的呢。八成是惦念家里的老人孩子了，还有我养的那些鸡鸭，都不知道他们给喂瘦了没有？

我看你不是惦念那些鸡鸭，你是想你相公了吧？

哈哈哈哈！”

几个人笑作一团。

“也不知怎的，我这两天有些不想吃饭，真怕少了小主子的吃食。

有想吃的没有？叫厨房给你做点儿，我就爱吃猪蹄儿。

太腻了，我就想喝点儿鲜鱼汤，可惜这两天厨房里没有鲜鱼了，要出去购置。

是啊，小主子也能喝点儿鱼汤了，这个喝了对孩子特别好。

那只好再等等吧。”

沈雁舟抱着阮冰语出门，吴铁山问：“哪儿去？”

“我带她溜达溜达，成天在屋里，我怕师妹会闷。”

“那去吧，后山有个辛夷坞，很漂亮，你带着娇儿去那儿玩吧！早去早回。”

吴铁山的君子居离后山很近，蜿蜒穿过一片竹林，再越过一片草地，就到了后山。

山上郁郁葱葱，处处是苍翠的林木，偶尔几声清脆地鸟鸣，悦耳动听。

沈雁舟翻过山头，不禁惊呆了!

只见漫山遍野全是花树，茫茫一片香雪海。

这花，叫做辛夷，亦称木兰。

那些花树粗壮而高，伸出千百枝枝桠，每枝枝桠上，又抽出数根枝条，绽放亭亭玉立的花朵。一棵树千朵百朵，千万棵树同时盛开，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宛若星辰，数之不尽，铺天盖地的开满整个山谷，态若云锦，状似烟霞。

那些花苞长半寸，形如毛笔，大如灯盏，花开似芙蓉，淡粉桃红、浅紫鹅黄、玉洁冰清，种种丽色争相斗艳，又恰似天女织就的大幅大幅的七彩霓裳，自云端而下，盖满整个山谷。更兼一股清香之气自树中发出，弥漫的整个山谷都芳香郁郁。春光明媚，抚过这大片大片的花海，果然：云影花光乍吞吐，绯红粉紫互喧争。

一阵风来，飘然落下漫天花雨，给这寂寂无声的山谷，平添几许缭乱的风景。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

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沈雁舟小小的心灵中，竟然有了一丝丝空寂的伤感，为这万千繁花，空自摇落，却鲜有人赏识，这花，想必也寂寞如许。

花瓣扑簌簌落到两人身上，仿佛一声声诗意的雨。

沈雁舟接过一片花瓣，放入阮冰语的小手中，那花瓣竟然比她的手还大。

沿着层层辛夷花瓣铺就的芳香小径，拾阶而下，再前行几十步，就到了凝碧湖。

湖水色泽淡碧，微微泛着浅蓝，清透澄澈，一眼可以望到湖底。整个凝碧湖宛如一块硕大无比的透明的碧蓝水晶，嵌入地面，纯美而洁净。

那些辛夷花的花瓣被风吹落于湖水，花自飘零水自流，绯红的花瓣风流婉转于碧蓝的净水，点点云霞聚散，宛若天堂。

沈雁舟抱着阮冰语在湖边坐下来，细观这景致，只觉美满平和，岁月静好。

他看到湖底有不少游鱼，或动或静，往来翕忽。那些鱼色泽纯白，鳞片细小，只有尾巴处有一点淡红。

沈雁舟心道，听奶娘说小孩子喝鱼汤好，不如我下去捉两条给师妹做鱼汤。

他素来胆子大，这会儿说干就干，马上脱衣服准备下水。如果吴铁山在这里，定是要阻止的，可是吴铁山没有考虑到这个三岁的小子其实是个不省事的，也没有安排人手看着他们，因此也无人喝止。

沈雁舟把阮冰语放在远离湖边的辛夷树下，道：“看着，师兄给你捉鱼吃！”随即走到湖边，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四周空寂无人，一片阴翳的黑影遮住了阮冰语，过了片刻，悄然消失不见。

沈雁舟在水中捉了好几条白鱼扔到岸上，随即游了上来。他擦擦身上的水，将白鱼放进外衣，打了个卷裹进去，成了长长的一个布卷，系在背上。抱着阮冰语，背后一阵阵活蹦乱跳的，一路回了君子居。

中午，奶娘和阮冰语都喝上了鲜鱼汤，吴铁山和沈雁舟，也有鲜鱼肉吃了，临走还给林远带了一条下酒。

深夜，奶娘宋巧妹突然抱着阮冰语跑到吴铁山的门外跪倒在地，嘶声高喊：“三长老救命呀，快救命呀！快救救小主子！”

吴铁山赤着上身，只穿一条短裤就冲出门外，几个手下也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吴铁山着急忙慌的问。

宋巧妹衣衫不整，哆哆嗦嗦的说：“本来我已经抱着小主子睡了，可忽然迷迷糊糊觉得小主子身上有些烫，点灯一看，小主子发烧了。我就起来给她喂水，敷冷毛巾，也想着赶快叫人请大夫。

谁知道，小主子突然皮肤越来越红，这才眨眼的功夫，已经变黑了！这绝不是普通的发烧，我就从来没见过发烧能成这样的，三长老快给请大夫，看看这孩子怎么了！”一着急，小主子也不叫了，她心里一直把阮冰语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疼着，就把心里话吐出来了。

吴铁山接过阮冰语，散开她的襁褓仔细查看，又给她把了把脉，心中掀起滔天巨浪，真是又气又急又怒，如烈火焚心！

他用功力护住阮冰语的心脉，急声叫道：“速去把四长老和沈雁舟请来，要快！”接着又道：“不！我亲自去，你们把这几个奶娘看管起来，先不要伤了她们性命。”声音刚落，人已如大鹏展翅，从夜空中飞掠而去。

吴铁山霍的踢开醉仙居的大门，接着又踢开林远的卧室，闯了进去。林远已经惊疑不定的坐了起来，手上横握着一柄长剑。

吴铁山把阮冰语往他身上一放，道：“护住她心脉。”接着又飞身到沈雁舟屋里把他抱了过来，几下动作形如闪电，迅疾无比。

林远正护着阮冰语的心脉，看到阮冰语已经发黑的肌肤，愤怒又平静的问：“娇儿这是？”

“锁龙归！这是本门已经严禁的剧毒！”

林远听到“锁龙归”三字，浑身一震，随即脸色煞白！他满含侥幸的问了一句：“还有解药么？”

“没有！”吴铁山气得直扯自己的长须：“没有解药，只有一种方法，就是用身具龙骨之人的心头血去毒，然后还需他每日放身上之血清除其余毒性，共需七七四十九天！这些，你应该知道！”

“舟儿只有三岁，他还太小，我怕他承受不住，我怕他会死掉！”林远狂喊一声，虎目含泪。

吴铁山沉默不语，沈雁舟是他们地府的未来，这个干系太大，而且都是林远的徒弟，手心手背，想必林远必定更是心痛！

他艰涩的开口：“你决定吧，不要超过明日清晨，不然……就给娇儿准备个好点儿的棺材吧！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我愿受一切惩罚！”林远心如刀割，他的宝贝徒弟娇儿，精灵般的女娃娃，他也不要她死！

林远擦擦眼泪，痛下决心，神色坚定的说：“不！我们不能做决定，要让舟儿自己决定!”拍醒了沈雁舟。

沈雁舟迷迷糊糊的醒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到了师父和吴铁山，还有阮冰语。他欣喜的叫到：“师妹！”上前要抱她，突然看到了她已经发黑的小脸！

他惊吓的叫到：“我师妹怎么了？她是不是生病了，师父，快叫大夫啊！”抬头看到林远吴铁山沉痛的双眼。

林远沉声说道：“舟儿别慌，你听我说，你师妹中了一种剧毒，叫锁龙归。之所以叫锁龙归，是因为解药必须是身具龙骨的人的心头热血！而且之后的七七四十九天，你还必须每天放血为她清除余毒，少一天，她也不能活命！”

沈雁舟大声道：“那就来吧！快点给我放血啊，还等什么？你没看到师妹那么痛苦吗？”

林远摇摇头，继续道：“这中间有几处极为危险，你需明白：一、取你的心头血，你年纪太小，很可能会死！你师妹也会因不治而死！二、取你身上的血液要连续七七四十九天，你很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你师妹也会跟着死去！三、就算你大命不死，之后的整整三年，你的血脉才能恢复，你只有三年之后才能练武了，你会比同龄的师兄弟落下一大截，也许永远落于人后，居于人下，做小伏低，你，能接受么？孩子，你自己选择吧!”

沈雁舟紧握着拳，小脸上散发着坚定的神采：“我选救我师妹！她是我定下的媳妇儿，我不救她，算什么男人！师父放心，我不会死的，我一定会活着，这样师妹才不会死，我以后还要好好保护她呢！还有，师父，武功三年后再练就是了，难道你就这么不相信你徒弟，会成为地府第一高手么？”

林远一时哈哈大笑：“有种！这才是我徒弟！好，你就放手去做，师父我给你护法！让他娘的那些掂三捻四的小心谨慎见鬼去吧，大丈夫当如是！”吴铁山也是抚须赞叹。

顿了顿，又说：“徒弟啊，说归说，你这媳妇儿当初你阮师叔没答应，你这样天天叫不太好啊这个!”

沈雁舟一跺脚：“师父，你啰嗦什么，我既然天天看着师妹，她当然必须得是我媳妇儿，我娶定她了！快开始吧，多给我补儿好吃的，别让我因为营养不良半路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