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一
砚卿拜师东华那日,天界的崇莲热热闹闹的开了个遍,花香四溢,熏晕了好几个看管莲池的小仙童。
砚卿一袭白裙,被娘亲芙蚕小心翼翼的环抱在怀,看东华台上歌舞升平,听着丝竹管弦的靡靡之声,困顿的眯着眼打起了盹儿。
灼华安安静静的立在一边,一双凤眼东瞅西瞅。东华帝君位于上座,仙气缭绕周身,恍惚不见面容。众神仙熙熙攘攘的凑在一起,模糊间只看到五颜六色的人头。
拜师礼始,砚卿被灼华轻轻拍醒,一脸困顿的站在东华台正中。被东华临时抓来做仪司的白帝子站在玉阶上对着小娃儿细细打量,却被一双剔透星眸注视的气息一窒。
那双眼睛……
正当下一闪神的功夫,众神仙缓缓察觉到周身发生了什么变化,原本仙雾缭绕的东华台赫然日光万里,炙红色翎羽四下散落,恰巧一根正正当当的落在砚卿的发髻上。
眼前红光一闪,突兀的出现在砚卿面前的正是东华帝君座下的大弟子——池崖。
池崖着了一身绯色衣服,金丝细绣着繁复华丽的花纹,见着砚卿原是一愣,而后肆意的笑了笑,蹲下身来捏着她的脸。
“小娃儿长得倒是剔透玲珑,师傅您的眼光真真是越来越好了。”
这话说得众神仙都是一愣,高台上东华帝君却闭目凝神,仿佛并未听到他话语中的调侃一般。反倒是砚卿不堪骚扰,报复似的伸手扯着池崖的一撮头发。
“啧,小丫头还知道生气呢。”
池崖吃痛,松了捏着砚卿脸颊的手,又不甘心的将小娃儿两颊揉得通红,才起身张狂的笑着退到一边。
砚卿捧着自己的小脸皱着眉头瞪他,眼底却还是丁点的情绪都没有,惹得三三两两的几个小仙凑在一起议论。灼华隐在芙蚕身后的一群小仙娥中,袖子几乎被自己的双手扯烂,背地里用视线狠狠地戳了池崖好几个白眼。
东华帝君这时才懒懒的睇了他一眼,朗声道。“白帝子仙友,这拜师礼…是否可以开始了?”
白帝子心下一惊,尴尬的笑着搔了搔头,心说你自己大徒弟耍酷,却要把这帐赖到我头上,现下虽不甘心,却暗自捏了个诀,让声音顺风而递。
白帝子站在青石高台上讲述东华与砚卿的仙缘,灼华听着周身一抖,脸颊恍然泛起粉红。芙蚕听到身后的动静疑惑的瞥了她一眼,却见灼华只是摇头,身子压抑不住的抖来抖去。
灼华憋笑憋得快背过气去,一双星眸流波含泪,旁人怕是以为她是感动得。却只有她晓得,白帝子讲的什么仙缘颇深,什么天资聪慧,都是瞎扯的。不过是她家小神女一脚绊进崇莲池差点一命呜呼,被路过的东华帝君看了个满眼,顺手救了上来了罢。
若说是收徒的原因,怕是只能说这东华帝君近几十万年没个消遣,恰巧着砚卿撞上大运而已。
拜师礼分为三,一拜师祖神仙,二行拜师礼,三为师傅训话。东华帝君这一派,这师祖便是帝君真人,于是就免去了第一步,改为了白帝子空口白牙的讲些有的没的。
到了行拜师礼,砚卿跪在青玉砖上,三个响头磕得芙蚕泪花一个劲儿的泛滥,几次差点随风而落。灼华皱着眉头,一脸苦大仇深的咬牙:这个实在孩子,磕得这么响作甚?
到了东华帝君训话一步,众神仙等了半天,也不见帝君老人家开金口。一齐向上望去,却见帝君只是目光柔和的睇着砚卿。
小丫头现下已然是清醒,捂着脑门一个劲儿的揉,看样子是磕疼了。
众神仙见帝君不语,只得陪着帝君慢慢等。砚卿两颊的绯红刚刚退去,两首捂着脑门,远远看去如同一个冰雪娃娃,只剩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温润如玉,惹人生怜。
东华帝君这才回神,广袖一挥仙姿无限,意思是直接跳过师傅训话这一环。白帝子如释重负,急忙宣布拜师礼终,众神仙这才该贺拜的贺拜,该喝酒的喝酒去了。
池崖见众神仙慌慌乱乱的作了一团,抽身随着芙蚕灼华一行人步上玉台。
白帝子早早领了帝君的意,拜师礼一结束,便将砚卿带到帝君面前,然后慌不择路的溜了。
乖乖,她才不呆在哪里呢,一个池崖就够她喝几壶的呢。
东华台上不复日头当午是的日光万丈,门庭若市。众神仙该散的都散了去,仅剩下三五个老滑头留了下来,嘴上说着自己的那摊儿事儿不急,或是有徒弟或仙童照料,却都是为了多看看这东华帝君的小徒弟罢了。
芙蚕心疼砚卿年纪尚小,从早上卯时便被叫起细细打扮,现下终于结束,搂着灼华把脑袋埋在她脖颈,困倦极了,又疼出一汪泪花。
一时间众人都没有说话,待到灼华欲开口的时候,却见天边飘来五色祥云,一眉目如画的男子立在云头,眸中千色流转,一袭靛青长袍,衬得比姑娘家都要肤如凝脂。
池崖与灼华还是小辈,疑惑的不解的看向东华帝君,却听耳边突地传来芙蚕低声惊道:“哥哥……”
那是渔裳。
北荒之海的君王,上古神邸一脉,芙蚕的亲哥哥。
灼华一愣,双臂搂紧怀中的小人儿,哪知渔裳目光灼灼,偏偏不看她半眼,先是灿然笑着与东华帝君道贺,又与自家妹妹絮叨家常一番,仿佛这东华新收的徒弟并不是他亲亲的外甥女,反倒更像一个无关紧要的旁人。
“帝君尚安,”渔裳负手走进众人,视线直接越过灼华与池崖,一张脸俊美无双,倒是一方之君,举手投足虽随意,却无半分东华的慵懒娴雅,更多的泄露了帝君的霸气。“妹妹,多日不见,身体尚好?”
芙蚕闻声一颤,一脸惊慌未定,干巴巴的开了口。“多谢哥哥惦记,芙蚕一切尚可……”
话尾戛然而止,后面的话生生的卡在喉咙,芙蚕欲言又止,却终究是没敢问出来。
东华帝君看着两人,视线终落在砚卿身上,见她不理旁人宛自睡得香甜,嘴角勾起一抹笑,转瞬而逝。
“北荒帝君大驾光临,不知何事叨扰?”
渔裳嘴角一抹笑亲亲热热,美目流转,“我来向天界讨一个人。”
“哦?”东华帝君换了个坐姿,撑着下巴直视渔裳。“帝君要来讨谁呢?”
“我家妹妹,芙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