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劫车的日本人

一跨进这座仓库的大门，我被眼前的一幕给怔住了。

原来仓库入口大厅里面，居然放了二十辆整整齐齐的德式坦克，时刻虎视眈眈的，盯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这些坦克，都有士兵把守，戒备森严。

好在我只是过来送信的，并没有其他的目的，要不然这种阵势，我可真的要担心要被炮轰了。

一个门子冷不丁地拦住了我的去路，我向门子递交了自己的名片，请他们代为传话戴经理，就说三曾里上官府来人了。很快，门子就回复道：“司马先生，经理要见你，请吧！”

我就跟他们一路上楼，顺着回旋式的楼梯，到了三楼的时候，我看见一间办公室，上面写道“经理办公室”。我猜想这应该就是戴经理的办公室了，不过我没有贸然地去敲门，对那个门子使了个眼色。

门子敲了敲门，很快，里面有一个胖子给开了门，他一见到我就问道：“你是，司马亮？”

我说：“正是。”我的表情看上去应该是毕恭毕敬的，因为我是第一次和这么西装笔挺的人打交道，心里不由得有一丝自卑感。

戴经理让我进来，门子就退了下去。他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对我说道：“我刚接到那边的电话不久，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到了，速度挺快的啊！坐吧。”

我说道：“不用客气了，把东西交给你，我就走。”

戴经理盯着我手里的包裹，我连忙打开包裹，从里面取出了信封，他拿到信封之后，并没有马上拆开，将那封信放在办公桌上，似有要对我说。

我正准备告辞，只听他道：“司马亮先生，我还有些话要问你，请你再待一会再走好吗？”

我有些奇怪难道这封信还不够吗？就说道：“好的，你有什么话尽管问。只要在我职责范围内的，我一定会知无不言。”我这几天学习了一点仓库管理的规章制度，上官红要求我们在以后的业务处理过程中要尽量的说规范的语言。

“那就好，看得出来，你是个爽快人。咋以前从来没见过你，我经常到上官府去玩的，你应该是新来的吧！”听他的口气好像对我们那边很熟悉。

戴经理继续说道：“关于金库的事，这事本来和你们那边没啥关系，这是我们4家银行自己的私事。可是最近时局紧张，我们这边仓库已经被国民政府军抗日先遣队征用，这个地方靠近日本人的驻防地。他们虽然不给中国人面子，但是还是给租界地区洋鬼子一点面子的，所以对这一块不敢狂轰乱炸。日本人虽然不敢用飞机大炮，来对付我们，但是他们却无时无刻都想把我们这个仓库给拿下来，因为我们这个仓库其实是一个……宝库，有着数不清的金银财宝。”说完，他就眼神扫了一下我，我被他这番话吓了一大跳，难道我们那边那个仓库就是用来给这里备用的？

“这些都是我们中国老百姓的血汗钱，一分一毫都是来之不易的，既然你是仓库管理员，那么我就跟你直接说了吧，跟你交个底，我需要你完成，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尽管你不是，我们银行的，但我们跟你们那边已经有了合作关系，大家应该都是彼此信任的。”我听他这样说，猜想可能与他仓库里的那些金银财宝有关系吧。

于是，我就连忙说道：“大家都是中国人，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尽力帮忙，请戴经理放心好了，那尽管吩咐吧！戴先生。”

他听我这样说，颇为高兴，连忙起身，给我递了一支烟，我道了一声谢说不会抽。

戴先生就顺手自己点上，一屁股又坐了下去，两手一摊道：“今天民国8年的8月11日，对我们来讲是一个很特殊的日子，因为在去年的8月11日，我们这里……”

他这句话却没有继续说下去，我也不好意思问，就说道：“戴先生，我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请您直接吩咐就是了。”

他见我亮底了，就说道：“我这里有一批货，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存放，现需要送到你们仓库代为保管。希望你能够鼎力支持，帮我押运这批货过去”。

我一听到需要押运这批货物，立马就想到，可能需要派车派人，而我负责监督就行了。

戴经理看出了我的心思，就说道：“你放心，我知道你们那边就一台破马车。我这里车多的是，因为我们四家银行，联合开办的仓库。光汽车就有10台，马车那就更多了，你尽管放心吧！”

我一颗悬着的心就放了下来，看起来这个工作，其实还是蛮简单的，这也是我第一次“出差”，到外面做的第一件大事情。不管怎么讲，我决心要好好的给“领导”，给萧强看看，让他们知道我这个人还是可以的。

“是这样的，这批货，因为时间很紧，我们今天就想搬送到你们那边的仓库，车辆、人员和驾驶员，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只派出一辆车，运送两三次就行了，你负责押车。”戴经理道。

我点点头。

“那这样吧，那你先随我到仓库去点货。然后，我会安排装卸工人，装好，你再次清点一下，办一个交接就可以走了。”我随戴经理，走出了他的办公室之后，然后一路顺阶而下，我下意识的观察了一下四周，只见来来往往的人，不算太多，但都是很紧张忙碌。

这家仓库，我所了解，是建于1931年也就是，民国20年的时候，当时曾经是轰动上海的一件大新闻，因为有4家银行，联合开设一个仓库，并且对外营业，这是在中国的银行业上，是前所未有的。

此外我听说，这家银行中有一家银行具有印钞的权利，不过钞票只限于一元的纸钞，于是这家银行就印制了很多一元纸钞，并存放在这仓库里面。

此外这仓库还要放一些银行客户的租赁物和抵押品，黄金银元那我就不太清楚了，这是银行他们自己的事情。

不过我想，他们的存放的方式，应该都是和中央银行差不多了吧？我很快就随他到了一楼的货仓入口，上挂厚厚的芦苇帘。

进这个仓库要经过一道很厚的密封门，就像我昨天晚上在地下室看到的那个还没有建好的地下金库门，是一样的。

只见戴经理熟练转动的轮轴，对好了密码，然后，那门无声无息的就被打开了。当我们进去之后，就看见了堆积成山的抵押物品，一层一层的层层叠叠看不见头。

此外，还有一些，疑似存放纸钞的堆垛，我走近一看，果然是一元的纸钞，也没有采用外包装，就是光屁股存放在仓库里面，堆积如山。

心想如果要把这些一元的纸钞清点完的话，应该是要花费很多人力、物力和精力的。

戴经理对我笑笑道：“你看，我们这里的钞票，多的用不出去，改天，你来帮我们花一点。”

我笑道：“戴先生，您在开玩笑吧！钱再多，也能够花出去的，你放心。如果您真的能够开这个口，那么这里所有的钱都归我了，你放心，我保证不要一顿饭的工夫，全部给你用的干干净净，而且不会给您乱花一元钱。”

戴经理说道：“还真看不出来，你还真是一个花钱的能手啊，我们这里不叫花钱能手，叫理财的高手。你是不是想学下理财？”

听到理财这个半生不熟的词汇，我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笑道：“哪里哪里，戴先生，我只是和你开玩笑的。我这个人，才学疏浅，哪里懂得什么理财，我每个月只挣区区不到20个大洋。我还是恨不得，掰成几块使。我其实根本就不懂得怎么花钱，我怕到时候让您失望，这我可负不了责。”

那戴先生说道：“你不要客气，我知道你这个人，你们上官红对我说了，她说很看重你这个人。”

我心想我这个人又怎么了，我这个人其实除了一点外语，除了会排点字之外，基本上是一无是处，可以说是个四不像，既不像一个读书人，也不像一个文盲。既不像工人，也不像农民，反正就是四不像，连我自己都看得有些别扭。

想来我只是机缘凑巧，因为当排字工，认得很多字，最近几年也看了很多书。除此之外，我值得“称道”的就只剩下我那两个朋友了，这时我又想起了萧强和霍七，这小子现在在印刷厂也许正在老老实实的码字呢！

只听戴经理继续说道：“请你跟我到这边来一下。”

于是我就跟他，穿过了一道堆积如山纸钞中间形成的夹缝中间过去。

过去之后，我就看到几个类似密码箱。不过外观却像是木头的。我试着提起来，却死沉，心想这里面不会装的是那些金条银元吧！

我正要开口，戴经理说道：“来看一下，正是这些货物，这里面装的是一些非常贵重的价值连城的物品，请你今天一定要按时送达你们那边的地下金库。”

只见这密码箱的表面印了几个字“四行仓库”，我顿时明白了一大半，这里面想必装的是黄金和银元。

于是我对戴经理说道：“戴经理，是不是就只是这几箱？”

戴经理说道：“不错，这些货物千万不要在半路上出任何岔子。这样吧，为了保险起见，我除了给你安排一辆车外，还帮你安插几个保镖，这些保镖个个是顶尖的高手，我相信有他们的帮忙，一定会稳妥得多的。”

我听他这样说，心里才稍微放了一点心，紧接着我就填写了从库房提货的单据，然后清点了一下那几只箱子，总共有10只箱子。

“等一会，我叫几个人过来把箱子搬到车上，你随着他们一起就行了。我现在有事，我就先告辞了。请你把事办妥吧。”我听他这样说，我就点了点头。

整个仓库里此时就剩下我一个人，过了不一会儿，那金库大门又被打开了。只见闯进来四五个彪形大汉，他们手上个个都斜挎着一只汉阳造，为首的那个人对我说道：“你是司马亮？”我点点头。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那人道：“你跟我们走一趟，晓得？”

听他这句话，我不由得倒退一步，这帮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他为啥说要我跟他们走一趟？

但在这个戒备森严的仓库里面，要是有陌生人闯进来，是根本不可能的。除非，除非他们是在贼喊捉贼？我不有的心里一紧，这事有蹊跷。

在这兵荒马乱的时期，他们不会自己想把这些私吞了吧！但是，我一个人对他们4个人，我赤手空拳，他们手上个个有枪，基本上没有胜算。

一想到这里，我在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这个时候又进来几个人，看样子像是一些码头边的搬运工，他们进来之后，只是不说话，径直朝着这些密码箱走过来，我听见那个领头的带枪的家伙说道：“司马亮，跟我们走，到你们那赶快卸货，我们还要赶着回去交差呢！”

我听他这样说，我才放下心来，心想原来是一场虚惊，又不由得暗暗好笑，笑自己太敏感了。

其实人有的时候，过于敏感也是不好的，还是大度一点好。这几个搬运工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一只手就将箱子给提了起来，然后扛在肩上，每人一只箱子，在保镖的监视下，依次走出了仓库的大门。我见状也赶赶紧跟了过去，我必须现场监督他们搬箱子的过程，确认是搬了10只箱子后，我走在最后面跟着他们，穿过仓库的大厅，走出了仓库的大门。

一辆加长版的嘎斯车，已经早早的停在仓库的门前，车厢已经全部打开。有一块木板从车上放到地下。

在我的监督下，那时十只金属箱被稳稳当当的，放在车上。然后，那4个人就跳上了车厢，我则被安排在前方驾驶室坐好。

我在心里暗暗的长舒一口气，看来这第一次的任务其实很简单，就是给戴经理送一封信，然后带10只装满金银财宝的金属箱，回到我那个地下仓库。

那个时候没有现钞押运车，只是这种普通的货运汽车，然后上面有带枪守护的保镖就可以了。

当汽车缓缓的驶离了仓库，速度却一直没提起来。就在我们经过苏州桥的时候，只看见前面桥头站了十几个荷枪实弹的来路不明的人。

司机吓得连忙，把车给停下来，再也不敢往前开，我急得咬牙切齿却拿他没辙。

后车厢那几个保镖也发现不对劲，要司机赶快开车。我仔细的打量着这帮人，心想莫非是日本人请过来的？看样子今天，应该到不了府里了。

我决定狠下一条心，对司机吼道：“怕他妈怕死，干脆冲过去，撞死他丫的。”

那司机带着哭腔道：“不行呀，他们手上有枪，他们手里有枪，我们手里……”

后车厢传来保镖的怒吼声：“我们手里的，拿的是烧火棍吗？快他妈开！”

我就要司机赶快发动汽车冲过去，只要他们敢拦，那么就撞死他几个就是几个，那司机见状没有办法，只得点火发动，继续开车。

只见他猛踩油门，那车“突”地一下往前猛窜，前面那些人已将枪口对准我们，就在车冲到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赶快闪开，然后不约而同的扣动了扳机，不过他们先打的是车胎，我旁边的是那位司机一身中一枪，已经中枪身亡。车上那四个保镖，基本上没有开枪的机会。那几个搬运工人，也是死的死伤的伤。

我早已缩成一团，只感觉整个车身塌了下来，然后，运货车就瘫坐在那里，不肯往前走了。

那帮人很快就围了上来，他们嘴里骂骂咧咧的，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话，反正既不是上海话，也不是其他地方的方言，我很快就意识到，这些人，其实应该就是日本人，也许他们正是日本军人，经过乔装打扮，换成了便衣，然后来拦路抢劫的，真是朗朗乾坤，干尽坏事。

我们中国人和他们不共戴天，这一辈子我们的子孙一定要记住。

我坐在座位上，双手抱头，一下子懵了，不知所措。

他们手上个个都有家伙，而我的人全部死光了，死的死伤的伤，手上又没有能够使得上力的东西，难道我应该束手就擒吗？

一想到这里，我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冲出去和他们拼吧，那我肯定死定了，不去和他们拼吧，和自己的良心又过不去，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只听“咣当”的一声，我的车门被打开了，那被打死的司机，身子一软，就滑溜了下去，只听见一个很生硬的声音道：“不许动，举起手来，要不然我打死你，死啦死啦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