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人面依旧

李渊身为皇后的外甥，比旁的人要有更多的机会出入深宫，宫内的女人都有一种气质，是别处的人没有的，这是一种内在气质，言语上无话说出来，这就如同久酿的陈酒，布满了岁月的沉淀。而这位晋王交待他必须得善待并看牢的女人，当他第一眼见到的时候，他就看出了这女人这女俘的时候便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这只怕也是个宫里出来的，只是这个不是能随便说的。宫里头哪里会有女人是能随意出入的？

之前皇后独孤迦罗曾经大发嫉意，杀死了隋帝宠幸的一位贵人，让隋帝一怒之下单骑离宫远走，高颖与杨素追出几里之外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方将圣上劝回，而高颖也因为当时的的一句劝慰皇上的话：“女人而已，何必认真……”这话不知为何就传入了孤独皇后的耳中，为此，独孤皇后还恨上了高颖，处处与高颖唱着对台戏。

再之后，皇上便没有在宫中宠幸谁了，因为担心独孤皇后的疾妒，但凡有个看上的女人，他都养在宫外。有位南陈皇帝的女儿，相貌殊丽，性情又好，很得皇上的欢心。莫不是……这次留落在外的，就是这位吗？……那种气质韵味，绝不是说学就能学来的。李渊很肯定，那是一种长久的孤独酿成的独有的气息。这女人有故事，恐怕还不是小故事。素衣，不施脂粉，这都不是一个常规的内宫人，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皇上的宫外的人？

他的这种猜测要是被杨广知道了，可不得把他打出吐血再吐血，直到吐干了为止……

这位神秘的女人当听到他自报姓名姓李名渊的时候，那对眼睛里头的千言万语欲说还休直把他给看得头皮都发麻了。心里直道我没欠这女人钱吧……

萧晴如今的确是心里复杂得很，得见唐朝开国君王，怎么可能不复杂，这个名传千古的大帝，将来要被他儿子李世民篡位的大帝。对了，李世民呢？怎么没见他跑出来溜溜？“李大人，您不是有位儿子叫李世民的么？怎么也没见着？”

李渊心中怦怦直跳跳，心道：“糟了，这位多半是曾对我有情，如此漂亮的一个姑娘我当初怎么就给错过了呢？连我新近得一儿子，儿子名叫李世民，她也知道，可知对我情用得有多深。”他心中自喜，但是表面上却是不敢有任何逾越的地方，规规矩矩恭敬的道：“这位夫人，我是有一小犬，方出生三月有余，正是名唤世民。”

萧晴道：“那极好，改日了我一定要好好的会会你们家的这位小公子。”她知道只需要极快极短的时间，晋王府的人就会到来将她“接”回去。说是接回去，还不如说是“押回去。”可以想见，从此自由不在。被丢到牢里，也不是不可能的。牢么，她也不怕，又不是没有坐过，早在她七岁那年，她便尝试过了天牢的滋味了。

她怕的是曾经相依的两人最终落下个相见不如不见的下场。那才真的伤人伤到骨子里头去。但是怕是没有任何作用的，该要面对就得面对。

当那个人就站立在她的对面的时候，整个天地似乎都安静了下来。“好久未见……”没想到是自己先对他说起了话。当初的怨与愤怒果然已经云过风轻，“好……久不见……”杨广无语凝噎，萧丫头的那种云过风轻，直接将他心里头的那一堆瓶瓶罐罐全都打翻了。陌生人……也不过如此。自己是怎生的愚蠢，将这么多年方才积累的深厚信任与丫头心中曾经极重要的地位举手丢去。长久积累难，丢掉却只需要一瞬。

从前丫头对自己的那种全心的依恋，长久不见时的那种直想扑入怀的率真，离家远去时依依不舍的相送……那些都如同已在梦中，就像其实这些都从未发生过一样。想哭，但是不能，这里有许多双眼睛看着。而且，那个人已经不愿再为他多关注或停留。真的已经不一样了。丢出去时那么容易，可是要拾回来呢？

杨广一伸手攥住了萧晴的手，从衣襟里掏出了一包糖果，按在了那手里，曾经，再是不高兴或是生气的萧丫头，都会轻易的被他这个动作逗笑，可是现在，那手在努力抽回。再也舍不住，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有意思吗？这个时候还弄些这个？那只大手不甘失败，依然固执的将自己的手往他的怀里直攥。

萧晴的脸色，冷了下来，杨广眼看着萧丫头的脸色急剧转冷，终于不舍的放开了手，为了日后，要先忍耐。“你受惊了……”生硬的丢下了一句话后，杨广终于转身离开，他要去见李渊，人家帮你办了事，总是得当面谢回别人的。才来不久，杨广的打算是休整一天，便启程回江都。

但是事情总是千变万化，他才到不久，一骑快马随行而至，一道圣诣到达。杨广要留在前线，作为统帅指挥新一轮的与突厥的战斗。

“丫头，是我的错，我想东西想偏了，一直钻不出来，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好好的对你的……宇文，你说我这么对她说行不行？”杨广想起下午在外面拉住萧晴的手时，对方的越来越是冰冷的脸，当时，他觉着他的心也一路的随着丫头的脸色一路的冰冷了下去。这一次丫头绝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原谅他。唉，自作孽不可活啊。

“殿下，我就不懂了，不就是一个女人吗？你要女人不是遍地都是，她不理你，你找别人啊，难道你真就打算着就她这么一棵树下吊死吗？”

“我倒是想，只是这事父亲不会同意，而她现在也没有兴趣让我在她那儿吊了，你说我之前到底犯的什么傻啊，放着家里头这么好的一个老婆不理，如今人家心都不在了，才想着要去追回……”杨广望着萧晴休息的那间屋子里刚刚熄灭了的那盏蜡烛，心不在焉的道。

“殿下，我看这女人心如铁石，见了你，一句公主的话也没问过，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吧。快点早早休息，明日一早还得跟李渊他们一道到前头去看看战怳如何。”杨广好容易才重新见到萧丫头，还什么事都来不及做，这便又要离开了，哪里舍得这就离开？便是就是如今的黑灯瞎火，远远的这么看着，知道她就在那里头，心里也是安心的。也不管宇文化及在那里吒吒呼呼的，只管自己一个人站在那里安心的等着。

萧晴吹熄了灯，她其实知道，那人就在那里看着自己这边，他没敢过来，她也不想他过来。就这样子远远的看着也好，太久未见，两人都有些说不上的陌生，曾经的熟悉被时间一番洗砺之后，又能留存下多少？她能记住的，是杨广的从前，那个少年心性阳光明媚的阿摩，却不是这一个满腹的野望，只想着追逐名利，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杨广。忽然，她发现杨广朝自己这边猛的走过来了，他一直走一直走。直至走到窗边。

“丫头，我知道你没睡。你放心，我不进来，我只是想跟你说清楚，之前是我想差了，我一直一直的追赶着你的脚步，你太优秀，我觉得我被你落下太远了……我钻进牛角尖了，你能不能懂我？我没忘记过你，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我……只是忘记了如何与你相处……明天我便要去前线了，有没有命回来还是两说……”萧晴之前，只是一直安静的听着，并没有什么感触，但是听到他说的这最后一句，这心里头也是如同被一只抓子给抓得紧紧的，极是不舒服。

“放心，你不会死……”话就说到了这里，她没有再说。再之后的那句，“你会等到太子之位乃至皇帝之位……”说了也不会有任何意义“丫头，等我，等我回来，我若平安回来，一定好好的跟你重新开始，我再也不会任性了，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傻傻的等我。”说完，那个人便直直的转身离开了她的窗前，独留一地的薄雪映照着天空中的一轮明月。萧晴长叹了一口气，不是我等不等你，而是我再也不能信任你。这样的一种如同薄纸的失去了基础的婚姻事实上已经是有等于无。

杨广，我已经无法信你，你呢？我离家那么久，接触过的人这么多，你还能再一如即往的相信于我吗？她转身回到自己的床前，蹬掉了鞋子，拉过厚重的被子就此休息起来，直至第二天天明，都是迷迷糊糊的。人睡不踏实，总是做着这种又或是那种的光怪陆离的各种梦。不要再傻子样的做梦吧，杨广只是自己还不知道将来横加下来的意外到底会有什么而已，想一想他在后世是以什么闻名于世的？他就是昏庸无道，甚至是拥有女人众多的色狼的代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