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追悔莫及（3更）

妖媚狐，一种食草性恶兽，且为群居性，生性较为温顺，很少会攻击人。

这种食草性的恶兽，不仅不惧日月之辉，而且深受广大群众喜爱。

一则妖媚狐的皮毛可制成质料极好的御寒披衣，衣毛光滑，不染纤尘，另有淡淡幽香，一再得到无数女子的追捧，几乎每家大户的名媛千金必备一两件，甚至连上了年纪的妇女也会购置几件；二则妖媚狐的兽血有养颜护肤的功效，多用作上等胭脂的配料，以及香浴的添料。

可是随着狩猎团无下限地猎杀，妖媚狐群体渐渐变少，而它们也从外林退居到高品阶恶兽出没的深林中去，使得市面上愈发供不应求，价钱一涨再涨，故而当下一只妖媚狐可卖得的银两相当之多，而且还不论品阶的高低，一概都在一百两以上。

妖媚狐虽为群居性的恶兽，但是一旦雌性的妖媚狐一旦怀有身孕，便会分离群体，独自找一个地方藏起来，静待产崽。而在这个时期的雌性妖媚狐不仅脾性会变得十分凶厉，而且身上还会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气味，狐群在产崽后，可以循着气味找到雌性的妖媚狐，并领回群体。

聂庄所担心的正是气味，如今幼崽已经产下，按照惯例，相信狐群也知道了实情，因为这是它们的习性，相当于女子的怀胎十月一说。

瞧方成他们手中的那头雌性妖媚狐的块头，怎么也该有五品左右的品阶，以它怀甲时候的凶厉而言，所能爆发出来的凶狠程度，肯定要在其品阶之上。对付这么一头厉害的恶兽，凭豺狼狩猎团的整体实力来看，决计不可能猎杀得了，从身上还带有血丝的幼崽便可一目了然事情的大概，方成六人一定是进入十六峰设套的时候，恰好遇见了正在产崽的妖媚狐，于是趁它产后最虚弱的时刻下了杀手。

兴许方成他们不会知道怀有身孕的妖媚狐会散发一种独特的气味这个鲜为人知的事情，但在十六峰生活了三年的聂庄却深有体会。想当年他狭路相逢一只已有身孕的妖媚狐，并将其杀了。

可聂庄对气味一事一无所知，况且妖媚狐身上的气味只有它的同伴才分辨得出，当时还准备生把火烤了吃，谁承想没过多久便围来了千百只妖媚狐，要不是他当时跑得快，必死无疑！

后来，从十六峰出来，聂庄将此事与宙胤谈起过，后者便将气味一事说了出来。

然而聂庄好心好意提醒方成六人，可却遭到无视，他们还有说有笑地走回土窟，嘴上挂着的全都是可以卖多少之类的话，八成是被利益蒙蔽了双眼。

情急之下，聂庄仓促地跑进土窟，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遍，可哪知道方成几人回应的是哄然大笑，竟以为聂庄是在说胡话，都没当真。

也不怪方成六人，再怎么说，聂庄在他们眼里只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伙子，吃过的饭远不及他们吃过的盐多。

更有一两人一唱一随，半开玩笑。

“小伙子，难不成你惦记上了我们手中的妖媚狐，所以才故意演了这么一出把戏来吓唬我们，事后好坐享其成吧？”

“哈哈，要真是这样，大不了到了渝州之后，你跟着我们，到时候卖了分你一百个铜板，怎么样？”

“顺带护送的酬劳也一并还给你好了。”

“哈哈哈……”

“……”

闻言，聂庄差点没气得一巴掌呼死他们，愤然拂袖而去。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既然方成他们不听劝，那么聂庄也没有必要非管不可，非亲非故，只是出于同行而善意提醒。

趁现在狐群还没来，赶紧带着沈珺和纸千鹤走人，以免惨遭池鱼。

可是还是晚了。

当聂庄三人没走几步路，便见着一双双森然的绿眸出现在周围。

数目很多，起码有五百只。

妖媚狐身上本便有股淡淡幽香，突然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只，那股幽香瞬间浓郁了许多。

每只妖媚狐如群狼围攻猎物一般，露出獠牙，涎水直流，煞是凶恶。

值得一提的是，妖媚狐展开攻击之前，其身上的香味将会转变成一种迷药，无形之中麻醉人的意识，类似迷魂烟。

聂庄与恶兽打交道的年月颇久，自然清楚这一点，因此立即从腰间的水壶把清水全部倒出来，浸湿衣袖，再撕扯下来，分成三块，各自递给沈珺和纸千鹤，让他们捂住嘴鼻，道：“这种香味可以迷倒人，你们小心点，千万别中招了。”

二人照做。

面对狐群围攻，一把年纪的纸千鹤倒还好，不慌不乱，可沈珺却不一样了，她哪见过这种百兽围困的场面，一时慌了神，紧紧地拉着聂庄的衣裳，躲在他的身后。

此时，土窟里的六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况，纷纷走出来一看，皆是傻了眼，但他们也不是什么二愣子，干狩猎团这一行已有多年光景，经验老道，当即弄湿衣布，捂住嘴脸。

大难临头，方成等人方才相信了之前聂庄所说的话，顿时懊悔不已。

其中一人叫了一声，嚷道：“他奶奶的熊，想不到那小子说的是真的，以前咱们六兄弟猎杀妖媚狐的时候，也没碰上这种情况啊。”

方成皱眉道：“眼下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该想想怎么才能脱身。”

忽然有一人灵机一动，道：“大哥，要不我们现在把幼崽和那只死了的妖媚狐给它们送过去？”

方成脸上阴晴不定。

不过说话的那人觉得可能是个亡羊补牢的办法，拉上一人照做了，跑回土窟又跑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尸体和幼崽放在一旁空旷的地方。

船漏方补，为时已晚。

两边的土坡上十五六只妖媚狐冲身而下。

紧接着就是两声惨叫。

“老四，老五！”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以至于方成刚喊出声之时，那两人便已经一命呜呼了。

之后，在三四只妖媚狐叼走幼崽和尸体后，其他的妖媚狐缓缓群围而上，一步步逼近。

四面危机，连土窟的洞口也被堵住了。

此时方成等人回来之后就卸掉了装备，可是手无寸铁，那些武器全都放在土窟没带出来，他们只好背靠背，绷紧神经提防狐群。

聂庄三人亦是不例外地被围困在内。

很少说话的纸千鹤淡道：“聂庄，等会你带沈珺跳到树上去，我替你作掩护，这么多的数量杀起来太费劲。”

聂庄一口应下，立马抱起沈珺，纵身一跃，脚踩轻功，三两下子便轻松飞到了树上。

而纸千鹤在此期间以幻剑峡独门的意念成剑替聂庄扫除障碍，随后紧跟而上，身形轻巧，借着扑来的妖媚狐作为踏板，飞跃而上。

眨眼间，三人便脱离了险境，而树下那些妖媚狐只能绕圈徘徊，盯着树上干瞪眼。

“我们走吧。”

聂庄不想多留，当即对另一棵树上的纸千鹤言道。

可正当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方成高声呼喊求救。

“小兄弟，请留步，恳求出手救援！”

聂庄微微顿住片刻，狠下心，一撇头。

“小兄弟，求你了！”

这一声哀求中，有无尽的绝望，还有一丝的希望。

心地善良的沈珺轻声道：“你还是救救他们吧。”

聂庄看了看沈珺脸上于心不忍的神情，又望了一眼纸千鹤。

这位师出幻剑峡的剑客依旧傻兮兮的笑态，意思很明显：你决定就好，我都无所谓。

第三次的求救呼喊。

聂庄立下决断，放下沈珺，与纸千鹤一齐跃下。

“不听小爷言，吃亏在眼前！”

落地瞬间，还不忘数落一句的聂庄便一口气踩死两只妖媚狐，一脚一个，下手相当残忍，直接碾碎头颅，随即开始大杀四方。

纸千鹤亦然如此。

再次下来，可就意味着不能照之前那般走为上计了，这一次唯有杀到手软，震慑住狐群，让幕后的狐王发号施令撤退才算了结，否则即便逃得过今日，也逃不出十六峰，后面狐群定然还会出其不意地发动袭击，哪怕杀不了你，也能整得你残胳膊断腿，这就是群居性恶兽的可怕之处，不在个体的强横，而在于其数量之多。

仅是眨眼工夫，满地便已全是鲜血和尸体。

方成四人终于可以稍微缓过一口气了，但他们身上的情况却不容乐观，刚才妖媚狐的群体攻势凶猛无比，此时各个身上好几处已是血肉模糊。

其实方成会出声求援并非瞎猫碰见死耗子的偶然，或许另外三人没看见，但他却清清楚楚地望见了聂庄他们脱身的整个过程，尤其是沉默寡言的纸千鹤击杀妖媚狐的手法，饶是以他的见识，也不得不惊奇不已，大开眼界，根本未见其人出手，而那些畜牲却纷纷死于数米之外。因此，方成才会试着向聂庄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求救。

随着妖媚狐死伤越来越多，狐群的攻势逐渐减弱，最后从山坡上的树林传来狐王的嗷叫声，狐群随之犹如潮水般退去，一切又重归于风平浪静。

浑身如浴兽血的聂庄有些气喘，确实杀得有些手软了，所幸他对杀恶兽溅血的场面已经完全习惯了，只是地藏菩血体对杀人溅血还无法适应，随后便又回了一趟树林，接回沈珺。

而纸千鹤却是滴血未沾身，呼吸均匀，结束之后，反倒若无其事地坐在路边，一声不吭。

方成四人一屁股软坐在地，吐纳急促，一场与阎王爷斗命的殊死赌博当真是惊险有加，但是四人却怎么也没有绝境逢生的喜悦，有的只是深深的后悔，如果当时他们听信聂庄的话该有多好，那么老四和老五就不会死了。

草药名药丹药仙药，偏偏没有后悔药。

方成奋力一拳砸在地面，低着头，弹眼泪落两滴，无声而泣。

寂然一片，无人出声。

良久，四人之中，没有人对聂庄或是纸千鹤说声感激，都只是默默地朝他们抱拳。

最后，方成四人不约而同起身，从狐尸堆中翻出老四老五的尸体，随后抬进了土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