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只老鼠精

一早醒来，却不见同床共枕的霍七，我连忙翻身起床，连脸都没有洗就冲出门外，远远的看到有两个人影在走廊的尽头正在交头接耳。

仔细一看，正是霍七和萧强，他们似乎太投入，以致我的到来没引起他们的注意。

“嘿，你们，这么早！”我把他们俩吓了一跳。

萧强道：“我们正合计，找个合适的理由把他给留下来。”

“想留下来很简单，跟上官红说一下不就得了？要啥理由，我明明听她说缺人的好不好，多一个人手对她不是很好吗？”我说道。

“这些没这么简单，你这个人就喜欢硬上，难怪没人喜欢你。”霍七白了我一眼道，又看了看萧强，那萧强似乎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

“我有点儿担心，咱们设身处地的站在他们的立场上，他们看我们三个人原来都是在一口锅里吃饭的，并且关系这么好，现在又一起来到这个地方找饭吃。我估摸着他们会不会担心我们三个在一起搞成团团伙伙的，于他们不利。”萧强看了看上官红的卧房道。

我心想女人的心思真细，就说道：“那倒不至于吧，到哪里不是混一口饭吃？只要她对我们真心，我们犯傻了才和她作对。”

萧强点了点头道：“有点道理，我这几天和上官红聊了很多，对她这个人有了更多地了解，觉得她心地不坏，就是太死板。不过，眼下他们缺人手，应该好说话点。只要她肯收霍七，那就没啥了。”

“你刚才说我什么了，27号……呃，你啥时候回来的，95号？”这时一个声音从走廊上传来，却原来是上官红，只见她身着一袭高档的西洋睡衣裤，头发高高盘起，脸上带着一丝睡意，手里拿着牙刷和口杯，看样子刚起床。

我见状连忙走过去道：“我正有事情要和你……”上官红没等我说完，就打断我道：“有事儿一会再说，你们先准备准备，我好安排接下来的公干。”

我正要把霍七的事对她讲，被萧强使了个眼色制止了，我只得欲言又止。

上官红也看到多了一个陌生人，并不问是谁，却说道：“昨晚戴经理和我通过话了，说你押了一台车，过桥的时候被日军拦截炸毁了，当天的报纸也报道了这一事件。我以为你……你既然全身而退，我就放心了。”

我心想我差点被炸死，却被你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带而过，没事人一般，我在外面给你们卖命也不至于如此不值吧，这不是炮灰么？

见我脸色有异，上官红有些尴尬，说道：“95号，要不是你做出了牺牲，我们的货物不会安全的送达这里。我已打报告给上级准备给你嘉奖。”

一听有嘉奖，而不是送到国民政府的反省院，我苦逼的心情顿时舒坦了好多，连忙道谢后，就领着霍七和萧强到外面过早。

三位老朋友找了一家米粉店坐定之后，却不急着点餐，倒是揣摩起上官红来。

我问霍七道：“如果她不收你，那你有什么打算？”

霍七有点茫然地摇了摇头。

萧强说：“要不这样吧，我给你介绍个地方，不知道你肯不肯去。工农夜校你应该知道，我可以给夜校负责人写一封信，你只要愿意，可以替我去讲讲课。”

霍七摆了摆手道：“讲课我不行，我这个人，嘴也很笨。”当他说很笨的时候，瞟了我一眼，因为我这个人也是很笨的。

我不以为然地白了他一眼道：“我觉得萧强的主意不错，要不你到那里去试试？其实我们三个人没有必要非要在一起。”

霍七感觉我的话里有话，正待反驳，我又继续说道：“怎么了？你不要误解我的意思，我的意思就是说，鸡蛋不要放在一只篮子里，万一我们这边有事，则我们不用全赔进去，你说是不是？万一有什么事情，我们互相还可以串个门，帮个忙，不一定非要在一起的。”

“现在兵荒马乱的，有了今天没明天，哪有那闲工夫串串门，你这不是开玩笑吗？”霍七对我的话很不削一顾。

“你是不是在印刷厂码字给码傻了，我和萧强也是码过字的，不至于像你这么去理解别人的一番好意吧！”霍七被我抢白了一顿，就不再言语，只是喊饿。

萧强这个时候开始打圆场了，道：“要不这样吧，我们等一下吃完早餐之后，然后再做最后的努力，看上官红收不收你，如果万一不收，那我只好把你送到夜校去当一回教书匠。一切从头做起，这也没什么的，我当初也是没有经验，也什么都不会讲。人一多，我就害怕开口……现在人再多，我也敢对着他们滔滔不绝，而且面不改色心不跳。”

“不行，我生来就不是做教师的料。”我们两个还是没法说服这头犟驴。

萧强有点不太高兴了，说道：“那好吧，既然你是这样想的，我们就再帮帮你，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小亮，你等会到下面替我一会，我带他找下上官红。”

我被他泼了一身冷水，也不再那么热情，就随他们去了。

当我踏进熟悉的林间小道，迈步进入地下室的时候，我顿时觉得周围的一切让人耳目一新。萧强的办公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两盆绿色植物，上面开满了黄色的花朵，有点像喇叭花，却又大很多。

那花香清幽淡雅，应该是曼陀罗吧。也许是萧强觉得这里空气不太新鲜，就从外面带进来的。

我没有多想，就将已蒙上灰尘的办公桌擦得干干净净，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

此时，整个地下室就我一个人，安静极了。我惬意的闭上眼睛，默默享受着这淡雅的花香，如果日子就像这样悠闲自得，那真的是太好了，没有人打搅，没有人说你，没有人笑你，没有人会害你。

咱小老百姓过得日子就是这样的。

也许在这里闲得没事干的时候，就是在地下仓库候着，原地待命，不许擅自行动。

不知过了许久，我的耳旁有个声音在叫我，听起来非常微弱，如果稍一不注意，就会被忽略过去。

我试图睁开眼睛，可是又睁不开。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睁开了，却看到一只老鼠威风凛凛的坐在我的办公桌上。

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抓起桌面上的账本就要去打它，可是却给它很机灵的闪过了。我越发生气，那东西却怎么也抓不到。末了，我只能对它吹胡子瞪眼睛干着急。

那东西见把我折腾够了，就抖了抖它的胡须，得意洋洋的说道：“怎么样，来抓我呀。抓不到，气死你。”

我就像一只被剪掉胡须的懒猫，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它得瑟。

“好啦，我们言归正传吧，人类。”老鼠得意洋洋的说道。

就你还和我言归正传，我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又要举起手来去打。

那老鼠说道：“我不是一只普通的老鼠，说白一点，我也是这里的一个仓管员，咱们俩的职责其实也差不多。只不过你是人，我是一只老鼠而已，我在这里已经有千百年了。千百年，好长好长的时间，足够我成精了。”

“你是一只老鼠精？”我惊呼道：“老鼠，你给我变化一番，使使手段我看看，我才信你。”

那老鼠眯了眯眼道：“那好吧，我就破例满足一下你的要求。你希望我变成什么样子，你只管说。”

“变一块金元宝给我看看。”

只听它冷笑一声，道：“这又有何难？变就变。”你先闭上眼睛。

于是我只好闭上眼睛，却立马睁开。当我睁开眼睛之后，被眼前的情形惊得目瞪口呆，只见一只足金的大元宝摆放的我的桌面上。

那只老鼠又翻身坐在那只元宝上道：“怎么样啊，这元宝怎么样啊，足够你几辈子吃穿不愁了吧。”

当我将信将疑的伸手要摸那元宝的时候，元宝却像被戳破的气泡一下不见了。

我顿时恍然大悟道：“你这是障眼法，骗得了谁？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老鼠并不生气：“不服是吧？那我不让你闭眼，你就眼睁睁的看着我变给你看，怎么样？”

“可以。”

“那你还要变什么？”老鼠问道。

我不假思索地对它说道：“给我变这个世界上最美的食物，给我看看才信你。”

那老鼠笑了笑道：“你要世界上最美的食物，这有何难？那好，你不要闭眼睛，让我变给你看一看。”说完，它拽了拽银白的胡须，然后开始念念有词起来，奇迹发生了。

在我的面前，白光一闪，桌面上居然摆上了满满一碗香喷喷的大米饭。

哦，原来老鼠爱大米。

“这就是你的最爱？”我鄙夷的说道。

“你居然瞧不起爱吃大米的老鼠？”那老鼠不服气的回道：“在这兵荒马乱的时节，你们这些人类别说大米了，连树皮恐怕也要被你们啃光了。”

我一听它说兵荒马乱，我不由得心生一阵悲哀来，对他说道：“老鼠兄弟，我有事情和你商量一下。我已经相信你的本事了，你能不能给我多变一些大米，其他可以吃的东西来？”

那老鼠听罢，面露难色道：“我的本事其实是有限的，要说变大米，不能够无限的变，这是你应该知道的，我其实准确来讲也不是有变幻的本事，只是有些隔空取物的本事。”

“隔空取物？说详细一点好不好，我很笨的，我不知道你的什么意思。”我说道。

那老鼠道：“隔空取物，就是说我可以把你柜子里面的东西，很轻松的取出来给你。刚才这一碗大米其实就是从一户有钱人家的厨房给偷出来的，是一碗货真价实的大米饭，不信你尝尝。”说完，它又将那碗白米饭给变出来了。

我被大米饭的香味吸引，禁不住伸出手来，用手指夹了一两粒米，将信将疑的放到嘴里一尝，果然是大白米。

“老鼠兄弟还是挺有本事的。”我不得不服道。

那老鼠得意洋洋地将尾巴翘得老高，道：“你还想变什么，能不能告诉我，只要能想到的，我一定变给你看。”

于是我问道：“你是不是所有的变幻都是隔空取物？”

它说道：“那倒不一定，其实你猜对了一点，有些变化其实是变魔术。这世界上没有无根之水，也没有无本之木，任何事情都有它的来源去脉。”

我见老鼠说的倒挺有道理的，于是对它的好感增加了不少，就问道：“老鼠兄弟，你除了会这些变幻的本事之外，还有没有其他本事，比如说飞檐走壁……”

那老鼠打断了我道：“这些本事我统统都没有，因为我对这些根本就没没什么兴趣，管他什么少林还是武当，那些本事相比我变幻的本事，简直弱爆了。”

我听它胡吹海吹，不由得暗暗好笑，于是道：“你知道什么是首鼠两端吗？”

“我当然知道，不过你现在难道不是首鼠两端吗？”它反诘道：“我的意思指的是你的处境，是首鼠两端，想离开这里却又怕寸步难行，留在这里却又如坐针毡。”

我见它说的确实有道理，于是就问道：老鼠兄弟没想到你的本事这么大，除了会变化，还会给别人算命。那我很想知道我下一步该怎么打算，能不能给兄弟提点建议？

那老鼠听完我的话，慢条斯理的拽了拽它的胡须，却不再说话。

“你不要说不理人就不理人了呀，喂！老鼠兄弟，你说话呀！喂！老鼠兄弟，你说话呀！你不要说不理人就不理人了！”我有点着急起来：“再不说话我可要抓老鼠了啊？那只猫来了呢，快过来这里有老鼠？”说完我学了一声猫叫，那老鼠惊恐万状的睁开眼睛，正要逃跑，却见是我的学猫叫唬它，很快镇定下来，只听它嘴里念念有词道：“老鼠怕猫，这是谣传！一只懒猫，有啥可怕？千古偏见，定要推翻。”说完，它面目变得狰狞起来，身子往后一缩，然后往前一纵，就要朝我扑过来。

我大怒道：“大胆狂鼠，竟然如此放肆，看我不打死你，将你踩成肉泥。”

那老鼠不但不害怕，反而一点退缩的意思都没有。不过，还是给我看出来了，它应该是在虚张声势，我的胆子稍微大了一些。但是却也不敢主动出击，因为谁也不知道这只会变幻的老鼠会用什么歪主意。

我和它就在桌面上僵持起来，小眼睛对大眼睛，犹如黄豆对芝麻，谁要是先眨眼，那么谁肯定就算输了。

我得承认，我输了，因为我忍不住先眨了下眼睛。我两手一摊，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我被你打败了。”

那老鼠见状，笑道：“你应该这样说，我永不言败。这才是你该说的话，永不言败。”没想到这是一只励志鼠。

“被你打败了吗？那你还想怎么样呢！”我没好气的说道。

“我不想怎么样？这你满意了吧！”这时，它那条长长的尾巴，高高的翘了起来，像一只发怒的蝎子，我不由得担心道：“你想干啥？”

那老鼠不再理我，在我的面前飞快地转起来，越来越快，像一团小飓风，又像一只陀螺，当它停下来时，我面前的，豁然是一只冒烟的巨型炸弹。

我“啊”的一声，还没来得及躲开，后脑勺被重重的一下，却不是粉身碎骨的感觉，我顿时醒了，才知道原来是一场惊梦。

慌乱中我连忙摸了摸桌面，却再也不见那只老鼠，只有桌面上的那盘盛开的曼陀罗花，正在吞吐着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