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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午时钟声(七)
“即使,碎元强行突破斥力圏再次进入了时间轴,即使只剩下一半的斥力,也永远无法改变碎元还是遭到排斥的事实。”指针轻轻说。
“这个世界不只是你,所有的碎元生物都是在时间线的斥力下生存的。只是他们都有所觉悟,而你没有。”指针又说。
“觉悟......我,从来没有想过不把自己当做一个人看啊。”樊倚轮沉吟。
“这就是父亲为什么一直要瞒着你的原因了。”
指针慢慢走近樊倚轮,盯着他的双眼。指针比樊倚轮高半个头,所以双眼对视时,指针还需要微微俯身。
“他想让你觉得自己是作为一个人类而活下去。”
樊倚轮一愣。
“你都不知道,作为一个父亲可以伟大到什么地步,他为了不让你知道一丁点关于碎元的信息,甚至霸道地封锁了整个迪瓦特的任何关于碎元的消息渠道。”指针说,“因为他知道你一定会去寻找真相。”
“但在这个真相面前,我们都无能为力。”指针的声音忽然就低了下去。
樊倚轮低着头静默不语,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合起来瞒着他。因为在这个令人窒息的真相面前,你无时无刻不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当我们诞生在这个世界的时候,这个世界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抹去我们的痕迹。”指针轻轻说。
樊倚轮闻言,想起了福伯说过的话。在他降临人世的第二天,象棋四组所有人都忘记了他的诞生。
忘记......如果是忘记的话......樊倚轮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如果,所有的碎元生物都会受到时间线的排斥,那么,父亲是怎么记住母亲的,”樊倚轮问,自以为找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不要告诉我,又是因为爱什么的!”
“当然不是,事实上,我并没有说过碎元生物很难融进别人的时间轨迹。”指针淡淡地说。
“什么?”
“事实上,只有你一个,是无法让别人第一次记住你。”指针的眸色黯淡。
“为什么,我们不都是碎元生物吗?”樊倚轮不解。
“不,你不是,你不是纯正的碎元生物。”指针慢慢地转过身去,“别忘了,你的身体有一半是人类。”
“我不明白,既然我身体的一半是人类,那为什么时间排斥我的力度,会比那些真正的碎元生物要更强。这说不过去!”樊倚轮甚至略显焦急地低吼。
指针低头轻轻地苦笑,慢慢地向那排书架走去,手掌抚上红漆依旧鲜艳的书架面,来回摩挲。那个画面,简直就像是多年相濡以沫的亲人之间的亲昵。
樊倚轮不解地看着行为捉摸不定的指针,看着他略显落寞的、站在书架前的背影。但很快,指针身旁空间的变化令他沉默。
“一开始,我也不明白。”
在指针的身边,慢慢地浮现许许多多身影,那些穿着各种衣服的指针。那些指针们或站,或坐,或背靠书架,或直接坐在书架顶端,人手捧着一本书。
书架旁的绿藤牵绕,与书香的搭配,本应该是最静谧舒适的画面。
可那无数个在看书的指针身上都透露着一股孤单的味道。
樊倚轮突然才反应过来,那些全是过去的某个时刻的指针。可是,为什么他们看上去都无比孤单?
“直到我去往无数个世界环游回来,我才明白,这一切都是注定的。”指针轻轻地说,抚着书架的手也慢慢地放下。
随着指针的手放下,那一个个过去的指针的影像也逐一地消失。每一个指针在消失前都轻轻地合上书本,朝樊倚轮的方向轻轻一笑。
这些昙花一现的、属于过去的指针们,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正如他们无声无息地出现。
樊倚轮不明白他们突然浮现出来的意义。那些临走前的微笑,一个个地印在樊倚轮的心里,一个一个地叠加,越刻越深。刻出来的,却满是酸楚,一股让樊倚轮颤抖的酸楚。
“我和你说过吧,每一份时元想要获得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能力,都要分裂成两份来抵抗同一份斥力是吧。”
樊倚轮默默地点头,即使指针现在正背对着他。
“你也疑惑是吧,为什么自己有这么一个哥哥也不知道。”
这个问题突然让樊倚轮意识到自己忽略面前这个哥哥的秘密。
“因为,我就是你。”指针慢慢转身,看着樊倚轮,“我们是两个人,但又是同一个人。”
“我不明白。”樊倚轮不解。
“每一份时元都需要分裂,我们也一样。”指针慢慢地向樊倚轮走来,“只不过,我们分裂失败了。”
樊倚轮看着指针慢慢地走近,直至与他并肩,说:“失败,那你......”
“我被永远困在时间之外了。”
指针微微侧头,向着樊倚轮轻轻说。
这轻轻的一句话让樊倚轮的思路阔然开朗,他终于明白了指针一直所说的“我们”所指的含义。
“我们......本该是两个人?”樊倚轮不确定地小声问。
他用的是“本该”。
“你终于明白了啊。”指针微笑着回头。
果然,并没有什么双胞胎!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某种意义上的同一个人。
“每一份时元想要融进这条时间轴,都必须欺骗过这条时间轴的斥力。”指针微笑,“欺骗的唯一方法,只有分裂。”
“但,我们打破了这个规矩。”樊倚轮沉吟,“我们并没有分裂。”
指针微微一愣,望着樊倚轮,然后苦笑地摇头,说:“我们是依靠着父亲的科技团才可以诞生的。为了让我们的诞生的实现,他们考虑到了人类与时间单位的兼容性,也考虑到了时间物质化的内容,他们考虑了许许多多。”
“但他们忽略了时元分裂的必要性。”樊倚轮慢慢地抬头。
“最终在我们孕育的过程中,我们的分裂失败了。”指针慢慢地收敛笑容,“我们最终也只有意识分裂了而已,那一份时元现在依然完完整整地躺在你身体里面。”
樊倚轮抬头直视指针双眼,眸光毫无波动。他已经明白了。
“你承受了一份完整的时间斥力,你本该被排斥在时间之外。”指针迎着樊倚轮的眼光,“但你的一半是人类,那一部分的确实实在在地存在于时间轴之上,所以你现在还可以站在这里。”
听完这句话,樊倚轮倒是出奇地冷静。他静静地看着指针的眼睛不说话,眸子平静得像一潭沉寂的湖水。
明明在这里,已经全部明白了自己身上谜团的真相,但却为什么连一点点兴奋或者愤怒的心情都没有。
因为无奈吧。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风,掠过他们的身旁,顺带还掠走了那一丝丝流窜的时间。
良久,樊倚轮才放下视线,慢慢地说:“那,为什么直到现在,我才可以看见你。”
“你是被什么东西砸晕咯?”
突然又变得轻松的语气让樊倚轮措手不及,他想了想说:“呃呃呃,那块石头?”
“一时难以解释得清楚,以后你会明白的。”指针歪歪头说,“总之,就是那块破石头唤醒了你的时元部分。所以,你爸才会把这块东西藏得这么紧。”
“又是因为父亲......”樊倚轮苦笑。
“是啊,他多爱你。”指针轻轻地说,不自觉地将头偏向另一边,不让樊倚轮看到他的表情。
樊倚轮看着指针的动作,他明白为什么指针会这么说,他更是明白指针这句话里淡淡的怨气是为什么。
他知道被困在时间之外是什么意思。他猜测应该也只有碎元生物才可以看见这个被困在时间之外的哥哥。他是这个世界除了母亲之外另一个可以与指针交流的亲人。但是父亲却为了保护他而剥夺兄弟相见的权利。
指针想不怨父亲都难。樊倚轮很想反驳什么,可他反驳不了。
最终他还是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我们怎么办。”樊倚轮憋了很久,只说出了这句话。
“还能怎么办!”指针突然笑着回头,脸上笑容灿烂,“死皮赖脸地活下去啊!”
樊倚轮一愣。
指针慢慢地向门口走去,向着门口张开怀抱。门外那一片耀眼的白色透进来,为指针的怀抱镀上银边。
“如果只是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烦恼的话,我们可就不能好好地生活啦!”指针大声地说。
“与其哀怨自己的人生悲惨,还不如敞开怀抱去迎接它呢!”
“你想想,即使我们现在需要背负着各种各样的包袱生活,也好过我们从未诞生过吧!”
“生在这个世界,你就永远不会后悔看过它的风景!”
“你只是被时间排斥而已。但它现在还没有放弃你不是吗?”
指针一句一句地、充满阳光地说。
“而我,”但在这一句的时候,他顿了顿。
他放下双手,慢慢地转过身来,面向樊倚轮。
“我还有你不是吗?”
樊倚轮愣愣地看着指针。白光从指针的身后透过来,模糊了指针的身影。樊倚轮呆呆地看着指针的眼神,那种真挚的眼神。
樊倚轮慢慢地咧开嘴笑,边笑边摇头。什么嘛,你这家伙,明明自己才是最孤单的那个。
指针在白光中向樊倚轮伸出手,歪着头微笑。
“现在,你有信心和我一起去面对,这个充满悲剧的生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