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事与愿违
秋日的阳光,透过正午的通透,有种刺眼的眩晕。
颜君逸看了眼颜菲月,示意她是否准备好。颜菲月微微点头,自觉地跟在了他身后。他微微向后伸出了手,希望能牵着她,给她以力量和勇气,却被她片刻的犹豫后,断然的拒绝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门,绕过弯弯曲曲的走廊,踏过小石桥,有风从小荷池边吹来,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腥涩。
颜菲月只希望这条路能长点儿,再长点儿,最好永远都走不到头。只是,她的希望终究还是落空了。
中堂的门大开着,里面坐着的人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看到两人缓缓走来,所有人都把目光聚过去。颜君逸在前头走着,颜菲月尽量放慢脚步,跟在他身后。
“爹,您回来了。”走进中堂后,颜君逸像往常一样,平平淡淡地打了个招呼。
而颜菲月却低低地埋着头,希望所有人都把她当作空气。
“嗯,都坐吧。”颜中禄似不经意地瞟了眼唯唯诺诺的颜菲月。“人都到齐了,大家都动筷子吧。”
一直等着看好戏的颜凤羽突然就有些不能理解了。
父亲怎么能如此平静?原以为会一碗热汤泼在那贱丫头的脸上,让她跪在众人面前认错,可没想到,父亲不仅没有如此,反而对之前的事只字不提,连点儿火星都没冒。她悻悻地拿起筷子,下意识地看了眼母亲,母亲似乎也有些不能理解。
大概,此时此刻,父亲只想一家人好好地在一起吃顿饭吧。
反正那贱丫头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或许这就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吧,好戏还在后头,颜凤羽默默地在心里愤愤着,只好咽下了搁在嘴边的话。
尽管面前摆着满满一大桌子丰盛的饭菜,尽管肚子已经饿得叽叽咕咕,可是颜菲月却食不知味。她的心里七上八下,提心吊胆。她不知道这顿饭吃完后,等待她的将是什么。
万一父亲把她的腿打断了,那她岂不是一辈子都出不了这高墙深院,直到老死在这冷冰冰的大宅子里。
安静的饭桌上,只听到碗筷碰撞的声音和嘴巴咀嚼吧唧吧唧的声音。
颜菲月一直埋着头,扒拉着碗里的饭,却似乎怎么也扒不到嘴里,半刻钟过去了,碗里盛了多少饭,还是多少饭。
母亲见她吃个饭都心事重重,心不在蔫,微微有些心疼,便夹了块儿菜放进她的碗里。
或许是在想心事,或许是害怕,当母亲的筷子在她眼前一晃而过时,她吓了一跳,差点儿没撞翻面前的碗。
“菲月,你怎么了?”李氏微微道。
颜菲月慌慌张张地看着母亲,
“哦,没,没什么。”
“哼,”颜凤羽冷笑,“做贼心虚吧。”她冷不丁地接了一句。
听颜凤羽如此一说,颜菲月忙浑身发抖不自觉地看向了父亲,本以为父亲会横眉怒目,咬牙切齿,光眼神就可以把她打进十八层地狱里去。却不曾想,父亲根本就没有看她,正品着小酒,嚼着红烧肉,八字胡随着嘴巴的咀嚼一动一动的。
她一颗战战兢兢的心终是平和了些。
李氏看了眼颜凤羽,沉沉地叹了口气,微微替女儿捏了把汗。
“凤羽啊,好好的提这些做什么?你爹正在吃饭。”钱氏扫视了一眼大家伙,似不经意道。
“娘,你大度,不想计较,可是有的人就是死性不改,平日里你说什么她都跟你作对,爹爹回来了,就让爹爹给你做做主吧。”母女俩一唱一喝,众人听得明明白白。
尤其是颜菲月,她紧了紧手里筷子,微微涨红了脸,却不敢替自己辩解半句。
颜君逸不明白,母亲和妹妹为什么非要跟菲月作对,二娘体弱多病,菲月一直也不受父亲待见,她们已经很可怜了,她们为什么还要咄咄逼人?
“娘,凤羽,吃饭也堵不住你们的嘴吗?”他生怕母亲跟妹妹的话会激怒父亲,牵怒于菲月,忙厉声喝止道。
“颜君逸!”听到这句话,颜凤羽顿时大怒,“你还是我的亲哥哥吗?你助纣为虐帮着菲月偷东西不说,如今还敢对娘出言不逊!你到底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整天跟着她瞎胡闹!”
话还没落音,只听‘啪’的一声,颜中禄将筷子狠狠地拍在桌子上,
“吵什么吵?吃个饭也不消停。即然菲月平安地回来了,以前的事就既往不咎,都是一家人,何必勾心斗角,斗来斗去的。”说完,便拿了根剔牙线,剔了剔牙,“菲月,你跟我来。”随后起身离座,双手负于身后,挺着大肚往书房去了。
老爷子如此异常的举动,使得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感到奇怪。
尤其是颜菲月,父亲从来没有这么温和地叫过她,也从来没有替她说过半句好话,可是今天,她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来自父亲的温暖。
尽管父亲没有半点儿怒意,可是当听到父亲叫她跟着一起去书房时,她仍是紧张到手心出汗。
她看了眼母亲,母亲扬了扬唇角,微微点了点头。
“爹爹今天是怎么了?吃错了药吗?”颜凤羽十分不满地嘀咕了一句。“怎么突然对她这么好了。”
钱氏白了女儿一眼,
“凤羽,不许你这么说你爹。”
颜凤羽努了努嘴,丢下筷子,愤然离座。
颜君逸微微松了口气,事情总算是没有想像的那么糟......
来到书房时,父亲正立于书桌前,微微仰着头,若有所思。颜菲月站在门口,试量了好半天,才怯懦道,
“爹,您找我。”
颜中禄蓦地转身,笑眯眯地看着她,
“进来啊,我是你爹,这么怕我作甚?”
颜菲月很不自在地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爹,她只觉得好陌生好陌生,陌生到有些遥远。
她缓缓走进去,拘谨地站在一旁,微微低着头,手不自然地垂于身前。
“不知道爹找我何事?”
“呵呵,你长这么大,我们父女俩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亲近的聊过,”他边说边走过去将女儿拉到一旁的椅子旁,“你坐吧,我是你爹,不要弄得跟陌生人似的。”
颜菲月微微咬着下唇,小心翼翼地坐到椅子上,微微抬眸,弱弱地看着父亲,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突然对她这么好。她总觉得父亲好像有话要跟她说。
“是菲月太皮,常常惹爹不高兴。”
颜中禄微微摇了摇头,
“不,是我太偏心,对你的关心太少了。”他顿了顿,走到书桌旁,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礼单,缓缓走到女儿面前,“这个是别人送我的礼,丝绸,锦缎,金银珠宝,还有翡翠玛瑙,你看看你跟你娘都喜欢什么,随便拿。”他边说边将礼单递于女儿的手中,“这些年,由于我的缘故,你跟你娘都受苦了,看看你这衣裳,都是凤羽穿剩下的吧。”
看着满满的礼单,都是些十分贵重的东西,颜菲月越发的有些糊涂了,她微微拧着眉,看着父亲,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爹,我跟娘什么都不缺,还是把这些留给大娘她们吧。”或许,爹只是在试探她,看看她对之前的所做所为是否有悔意。
尽管那礼单上的东西她全都想要,可是她仍旧一口回绝了。
颜中禄微微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勉强了,需要什么,尽管开口跟爹说。”他边说边抬眸看向屋外,“我让城西的裁缝铺给你跟你娘订做了几套衣裳,估计明天就好,你有空跟你娘去拿,或者我让人送来。”
“我跟娘去拿吧。”颜菲月一听,可以出去,忙兴奋的脱口而出,瞬间没了先前的害怕拘谨。
颜中禄笑了笑,
“没什么事,你去吧。”......
坐了两天的船,又行了一天的车,终是到了苏州城东的一座大宅院儿前。
王雨跟哥哥从马车上下来,看到面前的这座大宅子,豪华气派,贵气逼人。比河城的都督府还要有气势。
苏州城的繁华热闹,坐着马车一路走来时,他们已经见识过,就是不知道这座气派的宅子里,是否如同苏州城一样贵气逼人。
两人的眼睛骨碌碌地转悠着,似乎怎么也看不够,装不下这些新鲜与好奇,更多的是一份期待。
江玉锦被丫环扶下马车,宅子里立马有人出来相迎。
“大小姐,您可回来了,可把夫人给想死了。”就连府里的老妈子都穿着绫罗绸缎,这更让王雨认定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我娘呢?这些日子还好吗?”江玉锦边说边跟着老妈子往府里走去。
“哥,走啊,江小姐都进去了,你还愣着干嘛啊。”王雨推了推愣在原地的哥哥,急急道。
王山微微拧着眉,看了妹妹一眼,便径直向大宅子里走去。
这是一个典型的大户人家宅院儿,有三进门。
在二进门的中堂里,一位珠光宝气的贵妇正襟危坐于正堂中央,一旁还有个丫头在给她捏肩捶背,她微微闭着眼睛在养神儿。
“娘,我回来啦。”看到母亲的江玉锦像个孩子似的奔了过去,一把拥住母亲,“娘,我想死您了。”
王氏缓缓睁开眼睛,轻轻点了点女儿的额头,
“想我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净会哄你娘开心。”
江玉锦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微微咬着下唇,思索了片刻,
“娘,爹爹呢?还在杭州吗?”
“是啊,估计还得半个月才回来。怎么,你又想整什么幺蛾子?”知女莫若母。王氏微微斜睨了一眼女儿。
江玉锦撇了撇嘴,撒娇似的蹲在母亲膝下,
“哎呀,娘,不要在旁人面前揭人家的短嘛。”她边说边回头看了看站在旆口的王家兄妹。
其实王氏一早就看到了那两张陌生的面孔,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只是,晚上一定要到娘房间里交待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