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黑夜中的潜逃

殷红的夕阳，渐渐隐进了幽暗的山峦。

幕色如阴黑的瘴气般一点点蔓延，直到淹没了白昼的最后一点光。

颜菲月从病床上爬起来，身子虚弱的让她感觉天旋地转，连站也站不稳。她扶着桌椅，稳了稳摇摇欲倒的身体，闭了闭眼睛，理了理凌乱的思绪。今晚，她必须逃离这个家，逃离一心想要葬送她的父亲。

微缓了片刻后，她开始翻箱倒柜，幸亏这些日子父亲送了不少好东西给她，省得她费心思去到其他地方获取了。拾掇拾掇，倒也收拾了一大包值钱的东西，也足够自己一阵子吃喝不愁了。

身子实在虚弱的紧，收拾完后，颜菲月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她坐到床边，想休息片刻，看了看空落浇的房间，失落之感顿时涌上心头。

表面上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她，实际上是个极其感性的人。她见不得别人哭，看不得别人急，旁人的一点儿情绪都可以影响到她。只是，因为从小到大，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她学会了刻意去隐藏自己的情绪。

别人看到的她恰恰是个相反的她。

这次再逃出这个家，她就再也不会踏进这扇门儿。

只是，她真的舍不得她娘，上次离家出走，一声不吭，连个招呼都没打，这次，估计又得如此。

娘，这一别，恐怕今生再难相见，不过，无论女儿身在何方，都会为你祈祷，希望你健康如意。

颜菲月微微叹了口气，缓缓起身，嗓子哽得紧，只觉得眼眶酸胀，可是，她不能流泪，打小她就知道，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娘，大哥，我走了，希望你们一切安好。

她刚迈开步子，欲走出房门，门便嘎吱一声被推开。

看着颜菲月挎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小香一脸惊讶，

“小姐，你这是......”

颜菲月有些惶恐地看着小香，微微涨红了脸，

“我，我没做什么。”

小香微微蹙着眉心到她身边，

“菲月姐，你怎么能下床呢？你的病还没好呢！”她边说边取下她身上的包袱，将她推到床边，却只字未提包袱是怎么回事。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可是她凭感觉判断一个人的好坏还是很准的。打小就要看脸色的生存环境，造就了她对人事的极其敏感，无论好与坏，她的感觉都能达到百分之九十九的准确。虽然她不清楚小香到底是不是父亲刻意安插到她身边的，可是她却知道，小香真的是个苦命的孩子。

她去过她家，她家里的确有个病重的母亲，还有个六七岁的弟弟，至于她爹去哪儿了，她一直不肯说。

眼下这种情况，她觉得自己应该赌一把。

“小香，”她一把从小香的手中夺过她的包袱，“想必你也是个明白人，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你了。”小香眨巴眨巴眼看着她，微微垂下了眼帘，眼珠缓缓地在眼眶里移动，似乎知道些什么，“如果我今天不趁着夜色逃出这个深宅大院，恐怕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小香一听，蓦地抬起头，拧着双眉看着她，

“为什么？”

颜菲月沉沉地叹了口气，眼神复杂的的看着她，

“我爹要把我嫁给城南那个七十多岁的陈员外，一个土已经到盖到嘴边儿的人，我嫁给他能有好日子过吗？且不说守不守寡，就是他突然暴毙，他家里的那些子子孙孙，能饶得过我吗？如果我爹真要把我嫁给他，我就一头撞死在石柱上，让他们抬我的尸体去嫁他。”她恨恨道，“这个家里容不下我，容不下我。”说着说着，她眼眶微红，眸中泛着泪光，“我还不想死，所以我必须得离开。”

小香怔怔地看着她，她从来没有想过，大户家的小姐日子也会如此难过。甚至还不如她们这些穷苦的小老百姓。虽然她们这些小老百姓没有锦衣玉食，没有荣华富贵，可是她们却有自由。对于一个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自由还重要的呢？

她突然觉得二小姐好可怜。

见小香愣怔着，久久不回复她的话，颜菲月心里七上八下的。她默默地在心里做了两个准备，一，小香是她爹安插在身边监视她的，二，小香只是一个单纯的丫头而已。如果小香真是她爹安排在她身边监视她的，她一定会跑去告状，那么她也就只能认命了。如果小香只是一个单纯的丫头，或许会帮她，也或许不会帮她，如此说来，她胜算的机会还是很小的。

她紧紧地皱着眉心，等着小香开口说话，给她一个确切的回复。

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好像走在悬崖边儿上，一个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了。

“小姐，”就在她诚惶诚恐，忐忑不安时，小香突然就开口了，“我帮你！”

这一刻，她觉得她眼前黑暗无边的路突然就有了一束亮光，她的眼睛陡然一亮，激动地扶着小香的肩膀，

“谢谢你，事不宜迟，我得走了，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边说她边已经急急地转过身，欲闯进那茫茫黑夜里。

“不！”就在这时，小香突然跪倒在地，抱住了她的双腿，双眼含泪地看着她，“带上我，我要跟你一起走。”

颜菲月愕然，不解地扶起她，

“我这是在逃命，你跟着我，只会脱累你。”

“不，菲月姐姐，你想想，我是你的丫头，如果你走了，我脱得了干系吗？在府里的这些日子，我也算是看清楚了，只有你跟大少爷心地善良，把我们这些下人当人看，跟着你，再苦再累我也不怕。”小香苦苦哀求着。

“那你娘跟你兄弟呢？”颜菲月担心道。

“放心吧，老爷他不知道我家在哪儿，等有机会了，我再把我娘跟弟弟接出来。”小香似乎下定了决心，也想好了后路。

既然如此，她还能说什么呢？可是若是两个人一起，目标岂不是太大了。如果被抓住，她毕竟是小姐，还有利用价值，父亲不会把她怎么样，可是小香呢？他们一定会打死她的。颜菲月前思后想，觉得还是分开逃比较好。

她看了看小香，从包袱里抓了把金银珠宝递给她，

“这个你拿着。”

小香一看，不由吓了一跳，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

“菲月姐，你这是？”她没有伸手，只是不解地看着颜菲月。

“我想我们分开逃比较好些，一起逃，目标大太，容易被发现，抓到我倒是没什么，关键是你，他们一定会打死你的。这些珠宝你拿着，若是逃散了，你拿着这些去当铺换些钱，还够你用一阵子......”颜菲月边说边将那一把珠宝塞进了小香的手里，“你先走，毕竟你是个丫头，他们不会注意到你。”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小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小香何德何能，能遇上二小姐，如有来生，小香还愿给二小姐当牛做马。”

颜菲月忙扶起小香，

“快走吧！”......

殊不知，主仆二人的谈话被出来闲溜达的三房方式无意中偷听到了。

哼！如果没听到也就罢了，这听到了，她还能放过这等立功的好机会，还不好好地在老爷子，大房面前捞一把？天天被大房二房压着，总没个出头日，这下，她的好日说不定就要来了。

在她们出门前，方式忙踮着小脚，一溜烟儿往大房跑去了。

临出门前，颜菲月趴在门上，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确定附近没有人走动，才将门微微开了个小缝，将头探了出去，四下里打探了一下，

“没人，这个时候估计大家都已经躺下了。小香，你赶紧走吧。”

小香担心地看着颜菲月，

“可是，二小姐你还病着，我，我不放心你。”

“没事儿，我没那么娇贵，你快走吧。”颜菲月边说边将小香推出了屋。

屋外，夜色沉沉，无风无月，无异，成为她们逃走时最好的掩护。

小香一步三回头，实在放心不下颜菲月，而颜菲月急得虚汗直淌，不停地跟她摆手，让她赶紧走......

终于，小香消失在夜色里。

颜菲月，这才踏出闺房，轻轻关上房门，顺着左边的走廊往后门摸去。

好不容易摸到后院儿，突然狂风大作，枝摇叶晃，似有暴风雨来临，那狂风刮得颜菲月睁不开眼不说，就连前进都艰难，因为她实在是太虚弱，太单薄了。那大风好像要将她撕裂一般，拼命鼓吹的她的衣裳，阻止她往前走。

这还真是天公不作美，尽管前行不易，可她仍然咬牙紧持着。眼看着就要摸到后门，忽然，府里的灯在一瞬间全亮了。紧接着，便听到细细碎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渐渐包围了她的四周。她定睛一看，孙府的家丁正朝她围拢过来。

“给我抓住她！千万别让她跑了！”钱氏怒吼一声。

那些家丁便向她奔袭了过来。

眼看已经无路可走，情急之下，颜菲月狂奔到墙脚，踩着花盆往高墙上爬，想要翻墙而逃。

“快呀，她要翻墙跑了，你们快点儿啊。”颜凤羽那尖锐刺耳的声音回荡在后院儿的上空。

尽管已经虚弱到极点，可是强烈的求生欲望，让颜菲月咬牙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她的手被墙头的瓦片划破，鲜血顺着手淌进衣袖，指甲也因用力抠住墙而断裂：就差一点儿了，颜菲月，你就要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