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变生肘腋

来来往往的都是些穿着官服军衣的府门中人，萧正峰正要上前，向门子说话。这时过来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公子，穿着玄色绸衣，英挺之中透着些女气。

年轻公子昂然地骑在马上缓辔而来，后面跟着仆从数十人，来都府门。年轻公子下马本待入府，看见萧正峰正立在阶下逡巡不前。眼见得萧正峰虽然衣裳褴褛，但长得还算周正，便上前问道：“君姓甚名谁，到此有事吗？”

“小子萧正峰，前段时间保护王司徒家千金来到豫州，想要来投奔豫州刺史虞楷大人。可是在豫州边界西塞矶遇了些意外，与王小姐一行人走散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来到府上。叨扰之处，还请见谅。”萧正峰向年轻公子拱手解释道。

“嗯，我乃庾家公子庾燚。既然如此，你在门外等着吧。我去通报父亲大人，马上给你回复。”年轻公子见萧正峰衣裳虽破，言行举止还甚是得体，心下有了些好感，于是答应通报。

“那就多谢庾公子了。”萧正峰赶忙拱手称谢。

不一会的功夫，蛋花就嘻嘻哈哈地跑了出来，一见到萧正峰是又跳又笑。

就在萧正峰与蛋花兀自高兴的当口，一辆车辇行了过来。车辇停在了刺史府的门口，车上下来一人，华服袍带，气质甚是高傲。

萧正峰一看车中下来之人，马上一扯蛋花，转过身去，躲在了一边。

“怎么了，道成？”

“是那个公鸭嗓子的太监。”萧正峰压着嗓子小声说道。

“哪个太监啊？”蛋花也哑着嗓子小声问道。

“就是我们劫持司马元显时，他身旁的那个太监张法顺。”

“哦，知道了。他来干什么？”

“不知道。走，咱俩躲远点，免得被他认出来就麻烦了。”

“认出来又咋的，把他给撕巴了。”蛋花嘴角脸皮一皱，甚是狰狞地说道。

“算了，这还是大晋的地盘，不是我们长生军占领的地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萧正峰正要拉着蛋花走开，耳根旁响起了尖细的声音，“你们两个是刺史府中的奴才吗，都在小声嘀咕什么呢？见了本公公，还不叫庾刺史出来见驾。”

张法顺一举手中的黄绢圣旨，重重地哼了一声。

“哦，这就去，这就去。”萧正峰拉着蛋花，背对着张法顺，一溜烟地跑进了刺史府。

刚一走到门口，萧正峰就望见远远地快步走来一位颔下无须，圆圆敦敦的中年大胖子，后面跟着若干个属吏。萧正峰猜想这模样也许就是虞楷，想必他已经得到消息了，就拉了一把身边的蛋花，侧首站在了大门边。

张法顺一见庾楷出来了，立即带上职业般的微笑，一展手中的黄绢圣旨，“庾楷接旨。”

虞楷与身后的属吏齐刷刷地跪了下来，萧正峰也拉着蛋花跪了下来。

“大晋朝皇帝，诏曰：豫州刺史虞楷，雅靓宽宏，忠诚体国。特加封为左将军，假节。因江州乃朝廷腹心之地，防卫贫弱。为增强其防卫力量，拱卫京师，先命庾楷将与江州相邻的郯城郡、西阳郡、武昌郡、新蔡郡划割给江州。望豫州刺史虞楷与江州刺史王愉尽快完成交割，各领部曲，谨守地方，不负圣恩。钦此！”

“庾大人接旨吧，庾大人接旨，庾大人……”张法顺喊了半天庾楷，庾楷只是跪直了身子，不说话。

身后的庾燚急了，急忙用手捅了捅庾楷。庾楷反应过来，“臣领旨谢恩。”一大波人齐刷刷地叩首谢恩，张法顺赶忙将圣旨递给庾楷。

“张公公远来辛苦，还是到舍下歇息，过会自当设宴作陪。”庾楷满脸带笑地说道。

“庾大人客气了。不过一路上舟车劳顿，身上又脏又臭的，要是能让洗个澡就好了。”

“快快快，庾燚你亲自安排，收拾汤室，务必让张公公洗个好澡。”

“孩儿遵命。”

看着张法顺满面春风的跟着庾燚走远，庾楷紧捏着圣旨，面色阴沉，对着身后的一班属员沉声喝道：“都跟我进签押房议事。”

蛋花拉着萧正峰悄悄溜进了庾府的后院，后院中亭台画阁，小桥流水，百花齐放，一派江南园囿的风致。

后院深处，传来流亮热烈的琴曲之声。伴着琴音，一名女声唱道：“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声音悦耳清脆，歌声却是奔放激昂。萧正峰与蛋花循着乐声来到一处四角亭台。

亭台之中，一瘦削的身影正在抚琴，萧正峰随手在亭台的山石岩间，摘下一朵玫瑰，背着手，将花放在了身后，走上亭台。

“不知道小姐所求之凤在何方，能否由小可代写衷肠？”

琴声戛然而止，瘦削身影回头，猛然站起，扑向了萧正峰，“萧郎，我就知道你没死！”一行清泪顺着王婧清瘦的脸颊流下，她死死地抱住了萧正峰。

“我没死，我没死。”萧正峰单手轻抚着王婧的后脊，“王姑----，婧儿别哭，别哭。”

“萧郎，你知道吗？你失散过后，我们又多么担心。我们在江面上，整整找了你一天一夜。奴家都以为你被淹死了。”王婧还是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萧正峰轻拍着王婧的肩背，拉开王婧，勾起她的小下巴，“你看看，我这不是好好地在这嘛。虽然多喝了几口水，与你们走失了，这不来找你了吗！”

萧正峰单手扶住王婧的肩头，用拇指抚干了她脸上的清泪，将身后手中的玫瑰插在了王婧的发髻之中，好生地看着她。

“怎么啦，好看吗？”王婧俏脸一片嫣红。

“嗯，好看。”萧正峰抿嘴笑道。

“嘿嘿，嘿嘿，真好看。”蛋花不知何时走了上来，又是傻笑，又是夸奖。

王婧赶忙推开萧正峰，尬尴地坐到了一旁。萧正峰心里火火的，这蛋花可真是根搅屎棍啊。萧正峰在心里都导演好了，接下来与王婧就应该一吻螓首，再次相拥，甜蜜舌吻，横腰抱起，推倒野战。可是，也是色令智婚了，漏了蛋花这颗奇葩啊。

“花子，什么好看啊？”萧正峰憋着火问道。

“你们俩发情的样子可真好看，跟我们乡下那叫春的猫似的，叫了半夜，终于斗到一块，就别提有多精彩了。”蛋花说着，手舞足蹈了起来。

苍天啊，来一声晴天霹雳吧，劈死眼前这个癫狂的狗日的，萧正峰在心里深情地默默祈祷着。

“靖，王姑娘，不知道庾刺史有没有答应发兵？”萧正峰压抑着心中的邪火，转移着话题。

“唉，面见了庾叔叔，庾叔叔却说，他是朝廷的刺史，是朝廷的官，怎可起兵威胁朝廷，那岂不是不忠之人。不过他对家父被朝廷奸佞所害，也甚是愤恨。最后他让我们住在了这庾府后院，算是安顿了下来。至于如何营救家父，庾叔叔只答应要从长计议，别的什么也没说了。”王婧的脸上透着浓浓的失落。

“王姑娘不必担心了。我想，过不了几天，庾刺史必定起兵。”

“真的吗，萧郎如何得知的？”王婧急急地问道。

“因为张法顺来了，并且宣读了圣旨，内容跟司马元显当初在船上说的几乎一样。”萧正峰微微笑道。

“真----真的吗？”王婧显然有点激动，抓住了萧正峰的衣袖，声音都有点颤抖了。

“王姑娘，在下骗谁也不会骗你。”萧正峰顺势抓住了王婧的柔荑，脂脂滑滑的，让心间起了一波一波的涟漪。

“愿为萧郎再弹唱一曲，可否？”王婧灿然一笑，多少天的郁闷因萧正峰的归来和圣旨的下达而一扫而空。

“当然可以，洗耳恭听。”萧正峰整了整衣裳，端坐在一旁的石凳上。虽还来不及换上华衣丽服，但是输人不输阵，势子还是要摆足的。

王婧侧脸看着萧正峰，眼中尽是笑意。琴声响起，歌声婉转，萧正峰陶醉在了一片琴音歌海之中。

刺史府，签押房内，一班属从案吏战战兢兢地站在庾楷的身旁，虞楷坐在胡床上，大发雷霆。

“奸臣！小人！昏庸无道，荒淫无耻！以为老子好欺负，我呸！”庾楷絮絮叨叨的，也不知道在骂着谁。

“主公不必着恼，属下有一建议，可让朝廷三思。”主簿胡庸向庾楷拱手说道。

“哦，说来听听。”庾楷来了兴趣。

“主公可向朝廷上表，就说江州乃是内地，不需要过多的防卫。而我们豫州是大晋的边疆，北边就是强大的魏国和燕国，不能被削弱力量。如果被削弱了，北寇南侵，我们将没有力量抵挡。那时候丧师丢土，朝廷必将后悔。”

“好，很好。胡庸听着。”庾楷拍着大腿笑道。

“主公有何吩咐。”胡庸赶紧拱手答道。

“着你代我写一封奏章上表朝廷，大意就按照你说的那样办。”

“属下领命。”

“好了，大家也不要傻站着了，都散了吧。哦，对了，让公子着人将那个阉人伺候好了。听说他癖好特殊，我们可要好好满足人家。不然他到了朝廷，给我们使绊子可就不好了。”

众人应声去了，虞楷独自坐在签押房内，仍是紧锁着眉头，心里默默想着，看来，要把这趟水搅浑了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