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裂开的夏天（2）

（锦苏）

六年前，我们大一，还在借着大一时并不繁忙的课业间隙在重庆的大街小巷查探玩乐的路线，常常买一碗锅巴土豆，端一杯奶茶，游行在沙坪坝三峡广场的各个街头，滴溜溜的转着眼珠子打望美女并对那些美女的服饰评头论足，然后讨论以及总结经验。

那时的我们，朝气蓬勃，觉得什么都是新鲜的，朝天门、解放碑、三峡广场、洪崖洞、磁器口、南山、洋人街、大礼堂、三峡博物馆、巴国城、湖广会馆、南坪科普中心、动物园、黄角坪涂鸦一条街……挨个的跑，有时候一天内能去两个地方，就恨不能把一个人当两个的使，没办法，重庆的景点太多了，就连我这个本地人都数不大过来。

重庆的街道总是繁华而热闹的，到处都是车，到处都是人，形形色色，立交桥也多，房子大都很高，跟积木拼的似的，像无数的利剑指向苍穹，在蓝天白云的下边儿就显露出一些说不出道不明的韵味儿来。

磁器口古朴的小镇风光，古色古香的建筑搭配着还本着某些原生态生活方式的小镇居民，穿梭着一条条记录着岁月痕迹的青石板路，有可以听听川剧清韵的老茶馆，张飞牛肉，陈麻花儿、石墨豆花儿、糍粑、盐花生、棉花糖、冰糖葫芦……各色小吃令人目不暇接且唾液分泌严重。

瑰丽迷人的三峡风光是无限的好，清新怡人的高山绿水……南山的樱花像云朵一般的铺天盖地，黄角坪被绚丽梦幻般的涂鸦包裹着的旧式楼房给你一种斑驳的视觉冲击和强烈的心灵震撼，洪崖洞的海盗餐厅，各种各样的人物、车辆、古代兵器……的雕塑栩栩如生，湖广会馆的庙会热闹而有淳朴的味道，洋人街的‘圣安东尼奥’河、情人桥、马车以及那世界上最大的厕所，‘兴澳海底世界’的梦幻与迤逦，南坪科普中心的摩天轮……要说重庆的美，又怎是一时半会儿能说得清楚的。

那个周末，我和朵安从图书管里出来，迎面遇见了莫南，他穿着白色的衬衣，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礼貌的向我们点头问好，笑容干净而爽朗，他头上的那一大片的天空也是蓝蓝的，纯粹得一尘不染。

后来，朵安就跟着了魔似的，每天下午都要拉着我陪她去看莫南打篮球，令我没想到的是观众席上竟然每天满座。下午六点，朵安特别准时，跟解放碑的大笨钟一样，但是，在这之前朵安上课可从来没有一天没迟到的。

一到球场，朵安的眼睛就特别明亮，在观众席上大声的叫着莫南的名字，比她去看刘德华的演唱会那阵势还疯狂。而莫南总是在进球后的间隙里回过身来，弯着唇角勾起一抹温柔而明朗的微笑，像淡淡的阳光，暖暖的，带着夏天的味道。我喜欢夏天，因为我爱穿漂亮的裙子，牛仔或者百褶，要么连衣裙。

朵安打听关于莫南的一切，整个就一女007，然后再回来告诉我。她总是笑得明媚如盛开在阳光下的玫瑰，拔光了尖利的刺，变得温婉而美丽。她说：“锦苏，莫南高我们一个年级，学经济贸易的，莫南是校文学社的社长，莫南是校篮球队的主力，莫南的宿舍在男生公寓的三楼，家在上海，老爸是莫氏集团的董事长，莫南喜欢喝蓝山coffee，莫南喜欢看莫泊桑、巴尔扎克和契诃夫的书……”最后，她还说，“锦苏，我喜欢莫南，我要做他的女朋友。”

那时侯，朵安不知道，其实我也是喜欢莫南的，而且我比她更早认识莫南，起初是在学校的文学论坛上，我发现他的文字那么激烈而温柔，于是就开始留意他了，然后是在学校的文学社里，有个高我一级叫做倪秋雪的姐姐请我帮忙写了一篇演讲稿子，我写好后去拿给她的时候，就在文学社里碰见了莫南，当时，他就像一个王子在闪耀的阳光和风里出现，笑容明朗，眼睛里荡着一丝一缕的温暖看着我说：“我知道你的，锦苏，你发在论坛上和文学社里的文字我都看过的。”

就是那一刻，我的心轻轻的变得异常柔软，我知道，我文锦苏就此沦陷。

我有应邀和他一起去江边散步，一起去奥体中心打球，一起坐轻轨去解放碑只为了看沿途的风景，也一起去南坪科普中心坐过摩天轮，但是，我们谁也没有把这层关系点破，只是想让这种温暖亲切的感觉慢慢的渗透到土壤里，再慢慢的发芽开花。

然而，佛主拈花一笑间就给我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朵安也喜欢上了莫南，那种喜欢像暴风一样的强悍。

也许，是佛主他忘记了，贵为神祗的他这般随意的一个决定对于我们这样的凡人来说却意味着天翻地覆，于是我只能默默的选择退出，在朵安毫不察觉的时候，我想这些都是我欠朵安的。

我三岁的时候就失去了母亲，一直跟着严厉的父亲长大，有过两个后母，受过她们的虐待，然后第二个后母卷了我们家一大笔钱走得潇洒利落，毫无踪迹。于是，我家穷，是的，穷，我从来不否认这一点，因为身上穿着从地下商场里多番砍价买来的廉价服装，吃街上最便宜的小面，整天素着一张脸，每个周末都会去找各式各样的兼职来做，以便能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我和朵安是上高一的时候认识的，一个班，同桌，一个宿舍。

朵安的家里很有钱，从小就受尽了宠爱，性格直爽活泼，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们两个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里的人，也没有想过会成为好朋友。记得那是我们住校的第三天，我半夜起来上卫生间却发现朵安裹着被子缩在门外的走廊里小声的哭，我走过去，小声的问她怎么了，她抬起头来看着我，红着一双眼睛像只小兔子，扁着嘴巴说，“我……我想回家。”

我知道，像朵安这种从富裕人家出来的孩子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家这么久，也难怪不习惯的，所以也抱了被子出来和朵安一起缩在走廊的椅子上，一边安慰她一边给她讲故事，那晚，朵安是在我的怀里睡着的，就是自那以后，朵安就把我当成了最好的朋友，什么都给我说，去哪儿都爱粘着我，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明明是她比我大的，最后反而弄得我倒像个姐姐了一般。

朵安不让我再去做兼职，因为有一次我在一家火锅店里推销啤酒，有喝醉了酒的客人欲行不轨，还好朵安刚好来找我，那晚的朵安便真的像个姐姐一样的强悍，把我从那个客人的手里救了出来，拉着我一路小跑就出了火锅店，直到我们都跑不动了才停下来望着对方一个劲的傻笑。

我一直记得当时的情景，我和朵安就站在街边，她的身后是点点的霓虹，她拉着我的手气喘吁吁的说，“锦苏，从今以后你都不要再做这些兼职了，听到没得不，缺钱的话我这儿有的是，我的就是你的噻。”

“但是……”我刚开口就又被她截住了话头，“么跟我但是但是的，你要晓得我不是在同情你可怜你，我是真的拿你当朋友，要是你也拿我当朋友的话以后就么在和我分什么你的我的了，要是你真觉得用着我的钱不安心的话，就答应我做我一辈子的好朋友噻，一辈子都不许抛下我哟，朗个样嘛？”

我看着那样的朵安，许久，偎进了她的怀里，紧紧的抱着她，泪水就湿了满脸……后来，朵安就带我到她的家里去和她一起吃一起玩，大方的让我和她分享她的一切，甚至是她母亲和父亲的爱，当我交不起学费了的时候，也是她毫不犹豫的请求她的父母帮我缴了学费，让我不至于失学。

所以，是我欠朵安的，欠了债就该做出偿还，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于是，我割舍我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