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裂开的夏天（4）

（锦苏）

跑到洗手间补了妆在擦去了泪水以后，然后从容的走向高高的阶梯，走进了学校的舞厅，高跟鞋在地面敲击出清脆的声响，声声都宛如鸟儿的悲鸣。

舞厅里灯火通明，舞会还没有正式开始，我的目光淡淡搜寻，看见了那一张张许久都不见了的熟悉的面容，瞬间里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些人都是我们“不离不弃”社团的成员。兰雅、林微、苏眉、展浩、俞波、丁芷希、倪秋雪、李朵安、颜一如、楼心月……蓦然间记起的我们“不离不弃”社团的宣传海报上的一句话：这世上最心疼你的人，一定是哪怕流一滴泪，也不肯让你看见的人。那一个人，是会默默的看着你，无论你多少次离开，甚至是背叛，依然关心着你的成长，看你走路，等到你折腾累了，回头，就会发现还有他（她）的怀抱可以给你停靠。在我们年轻人中间，不仅仅要歌颂爱情，更应该颂扬友情。

当初我组建这个社团，在校园里贴出海报做宣传的时候，心里是惶恐不安的，怕遭到嘲笑和失望，根本就没有想到会吸引这么的人来加入的，一切都在意料之外，但是却真的是因为“不离不弃”，把我们这些不同系不同级的朋友都能聚在了一起，经过相处，那份微妙的友谊就将我们联系得那么的紧密，我们都说，“不离不弃”。

我走过去，在看见那一张张熟悉的笑脸的时候暂时的忘却了所有的不快，我们相互拥抱、尖叫，然后举杯畅饮，就像回到了两年前的毕业酒会的那个晚上。

俞波请我跳舞，我欣然应允，在温柔的音乐声里，觉得那么的和谐，他给我的感觉是亲切的。俞波大学时是我同系同级的同学，也是“不离不弃”的高级会员，因为，当时社团里的活动资金都是他给赞助的。

另外，他也是大学时追我的那些男生里最疯狂执着的一个，也是最傻的一个。他写过八千字的情书贴在学校公告栏里被老师发现以后叫去训了两个小时外加写八千字的检讨。他在学校女生宿舍的前人流最多的时候捧着一大束的玫瑰花站在楼下大叫我的名字，他那样子就像抗日战争时期全国人民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的口号一样的虔诚和坚定。他会在每天早晨七点准时的买了伊利纯牛奶和沁园的小蛋糕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等我，冬夏无别，风雨无阻。

后来我告诉他，我和他只能是朋友。再后来，他就说要做我哥，一辈子的哥哥，保护我照顾我。两年前我们大家各自离开学校去实习，等到一年以后毕业的时候便听说他有了女朋友，是他老爸公司的新来的职员，很温柔贤惠且能干的一个女子，当时，我是真的替他高兴的，可是又过了两年了却都不见他结婚的消息，不禁想调侃他呢。

和俞波说话间，我恍然的看见了人群背后，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莫南一个人坐在那里喝着酒，我看着他纠结着眉头落寞的样子，心还是忍不住疼痛，然后又看见朵安手中端着酒杯向着他走了过去……目光无意间与他相对，我立刻惊慌的移开了目光，心里片片凌乱，如同跌碎了的一杯红酒，刺目的碎片和红酒的残骸，是残忍却妖娆的姿势。

俞波就笑了了，他笑起来其实也是很好看的，那么爽朗，让人看着很舒服，平静安心，他说：“锦苏，你还是很爱莫南乜？”

我微微一怔，终于还是点头，在上大学的时候我就没有瞒过他的，而事实上我也瞒不了他，自从他说了要做我哥哥以后，他似乎就变得聪明了，其实他一直都是很聪明的，学广告设计的同时还要兼修财经，他说那是为了以后能接替父亲的公司，这是他的所谓‘宿命。’俞波说了，在他的面前我就是一小丫头，什么也瞒不了。

他说，“你听到说莫南家的公司倒闭了没有？”

我说：“听说了的，”然后苦笑，“所以我和他更不可能了噻，以前是因为朵安，现在耶，就算没有朵安，我们也是不可能的了……因为这个社会恁个现实，我也学会了现实，躲不脱的。”

俞波叹了口气，没再说话，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理解，这些年我是凭借自己的实力，经过了多少的努力才走到了今天，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公寓，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像俞波像朵安那样好的出生的。我穷过了，享受过了贫穷的滋味，看了这世间无数的事实论据，所以我想不能只要爱情而不要面包，我那么的喜欢吃，害怕挨饿的。

舞曲一结束，大家就各自回了座位，开始变着花儿样的玩儿，这边儿打麻将的打麻将，‘斗地主’的‘斗地主’，就听见他们在那里‘碰起暗杠’、‘自摸’‘暗七对’‘三带一’‘炸了’……的大吼大叫，一个个都跟踩到了猫尾巴似的死叫唤，那边儿的拼酒的拼酒，还都念念有词的……一切都显得那般的不真实，似乎，岁月已经把曾经的那些稚嫩冲刷干净，只留下这俗世的平凡。

我四下里看，寻找最熟悉的那几个人影，不一会便听见了丁芷希的声音，“哇，兰雅，有男朋友了也不早些个招供，想让我们严刑逼供呢，那可就怕你那位在后边心疼死了。”大家便全部起哄着笑起来。而兰雅，咧着嘴笑的很甜蜜的样子，她依旧是上大学时的那个模样啊，披肩的碎发，穿着皱折的粉色连衣裙，干净得像个娃娃。

林微说，“兰雅啊，你倒是说说他长什么样儿啊，到底什么地儿好啊，把我们的小兰雅都给迷住了……哈哈……”兰雅噘了噘嘴，脸颊微红像天边的一抹彩霞，微皱着眉弯很认真的思考了半晌，才开口道：“我……我觉得他哪里都好。”

大伙就又爆发出了一阵笑声，简单而愉悦的。苏眉把酒杯往桌上一放，“你这么说来可是白说了，当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一边儿说着，那一双好看的凤眼又一边儿瞅着有些不好意思了的兰雅，继续道，“还是我问你一点你回答一点的比较清楚，怎样？”兰雅便又咧开嘴笑了，可爱的娃娃脸上露着两个浅浅的酒窝。

“他叫什么名字？”苏眉问。

“凌燕达。”兰雅说。

“嗯，那有多高？”苏眉继续问。

“不怎么高，就一米七三。”

苏眉微微皱眉，斜着眼睛看她，“那长相是不是像哪位明星？”

“……他啊，应该算是那种丢在人群里立马不见踪影的类型吧，大街上随便一抓也能抓来一大把。”

“啊？！”大伙都惊讶得张大了嘴，丁芷希也忍不住开了口，“那……他有钱不？”

兰雅抿了抿粉嫩的嘴唇，道，“不怎么有钱，刚能养活他自己而已。”

苏眉急了，“晕的，他这什么都没有，你跟他做啥？”

兰雅就笑了，带着淡淡的温柔，说，“燕达他什么都没有，可是我爱他。”

就是兰雅最后的这一句话，“他什么都没有，可是我爱他”，像刀子一样狠狠的刺痛了我的心脏，在场的所有人都忽然的安静了下来，长久的沉默中，我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手中剔透的玻璃杯也几乎握不住了，于是，仓惶的放下了杯子，以极快的速度转身离开，飞快地跑出了舞厅，没有心思和任何一个人道别。

神情恍惚，手足无措的打了车回家，坐在车里，满心的悲凉，空旷，仿佛大雁飞过后留下的苍白的天空。

想起了莫南，想起那一句“他什么都没有，可是我爱他”，心里痛得无法呼吸，单纯的兰雅，她一定不明白大家的忽然沉默。

回到家，我立刻煮了方便面，把电视机的声音开到最大，木呐的坐在床上很机械的吃着那些淡黄色的面条，在那些淡淡的烟雾里，有透明的液体从脸上滑落，狠狠的砸在了碗里。

我知道，自从我走进社会几经波折以后，我就再也不能像兰雅那样，在别人问我要爱情还是面包的时候毫不犹豫地说，“我，要爱情。”顶多也就只能垂死挣扎般的问，“我可不可以两样都要？”

门铃响起，茫然的起身去开门，站在门外的人是朵安，我便无法节制的扑进了她的怀里开始放声大哭，朵安是我这两年生活唯一的见证者。

我说，“朵安，我再也不能像兰雅那样了……”

朵安抬手拥住了我的肩膀，“我明白的，锦苏。”她说，“因为我也和你一样，现在的我也不能再像六年前一样的肆无忌惮了，我们都已经不再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