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血红色的刺青（2）

（锦苏）

整理好了厨房里的一切，然后洗好了一碟水果，脱了围裙擦干净了手就端着这一叠水果往客厅里去了，还没走拢了去就听见小苏脆生生的声音在叫，“干爹。”然后是莫南有些许沧桑却依然爽朗的声音应着，“诶。”我的手就是一阵的哆嗦，几乎摔碎了手里的盘子。

快步的来到了客厅里，把水果放在了茶几上，就无意的对上了莫南的眼睛，那双眼睛的浑浊神色下面掩藏着的情感令我不敢正视，慌忙说了声，“吃水果。”就移开了目光，然后就又对上了青辉神色复杂的眼眸，微抿的嘴唇，纠结的眉峰都让我心里感到了茫然无措。

“要不咱们把俞波和小溪也叫过来吧，还有林微、兰雅、展浩他们，大家也是好久都没聚聚了。”我忽然的提议，因为在这样下去，我肯定扛不住，也许我不该答应青辉的建议请莫南来我们家里的，但要是我独自一个人去见他，我也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坦然而冷静的面对他。

莫南说，“好啊，不知道他们是否还记得我。”

我微微的笑，“肯定是记得的。”然后就拿起了电话和通讯簿，开始挨个的拨通了那些还居住在重庆的老朋友的电话，听着他们的声音全都恍如隔世的。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门铃就响了，最先赶来的是俞波和小溪一家子，接着就是兰雅和凌燕达，而后是林微和李辉，最后赶来的是展浩，他夹着一个公文包，肚子微腆，特别的富态，一看就知道是一当官的，我就忍不住的想起了那次我和朵安他们威逼利诱的让他豪气冲天的说的那句，“我当官，我一定要当官，当一好官。”

一群人一凑在一起，就在屋子里闹开了，开了音响，拥抱，尖叫，喝酒、跳舞，几个女的把身体扭得跟条蛇似的，感觉多像几年前，哦不，是几十年前的那种感觉。

大家都各自的说着自己现在的情况，然后举着酒杯大呼小叫或者泪眼朦胧的回忆着当年我们‘不离不弃’社团在学校里扬眉吐气的那些情景。

我们说着我们在磁器口那条老街上架着那个活人拌的关羽照相，在老茶馆里装模作样的听着根本就听不懂的川剧，热火朝天的在麻花店前流着口水排队的情景；说着我们晚上在那大街上疯狂的骑着单车比赛，结果看见一群骑着摩托车的男孩子在道上飙车直立，立马就傻掉了的情景；说着我们几女生在新世纪新都、美美时代百货、太平洋百货、远东百货、大都会、茂业百货……等等地方里望着那些名品珠宝首饰衣服满眼星星，看着价位牌子又拼命的吞咽着口水的情景；说着我们站在天桥边儿上看那些来往的白的灰的黑的蓝的小车比赛谁报出来的车牌多快准的情景；说着我们一人手里拿着一个‘弯弯鸭脖颈’吃得津津有味，在杨家坪的地下商场里边逛得火热，看那笨重的大海龟、饿了就去吃烫菜饭的情景；说着我们在馆子里围着桌子吃‘串串香’，一人手里挥舞着几根竹签拼酒划拳的情景；说着我们刚站在街边的人群堆里吃了那辣的过瘾的‘酸辣粉’后手里又立马捧来了一碗‘土豆泥’，结果转几个身又看见‘棒棒鸡’那儿在打九折，于是疯狂的冲到那队伍里去排队的情景……忽然的觉得自己就又年轻了，可是一转念就想起了上周青辉给我买的那啥“XX口服液”，立马不敢再这样想了。

一行人闹腾了半天，忽然就吵着要去我们曾经的大学里去看看，就三三两两的下了楼开着各自家的小车直奔而去了，一路上大家伙儿虽然心情急切，但都多多少少的喝了几口小酒，开车都特别的小心，不敢有半点儿的违反交通规则，怕被那些眼睛雪亮的交警给逮住，整上一个酒后驾车就不好了。

到了学校门口，那门口的门卫也不拦我们，我们一大帮子的人就进去了，沿着正道一直的走，一路走过了林荫道、运动场、教学楼、食堂、舞厅、餐厅、精品屋、饰品屋……每一个地方都是那么的熟悉，来来往往的学生们，年轻而充满活力的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穿着时尚而形形色色，有谈恋爱的男生女生，手牵着手沿着林荫道散步，坐在灯光下的长椅里低声细语，谈笑或者接吻，有用功的学生在灯光明亮的大教室里埋头苦读。

我蓦然的就想起了我们还在这里上学那会儿的日子，在那边的林子里白天常常有很多外语系的男生女生在那里大声的朗诵英语，有力而热情洋溢的；运动场上的莫南敏捷的旋身、跨步、投篮，一气呵成，然后回转了身来看着我微微笑，眼睛那么明亮，笑容那么干净而爽朗，朵安不停的在我的身边大声的尖叫，头发飞扬在阳光里那么的温暖；草地上，朵安、林微、丁芷希、苏眉、兰雅、颜一如、楼心月和我像一朵花儿一样的摊开躺着，身边放着书，耳朵里塞着耳机，听那些飞扬的歌曲看天空里风拂过了的天空，蓝色的底，白色的云朵儿轻轻的移动……我记得我曾经说过，“我最怕的就是等到自己老去了的时候回过头来看自己的这一生的时候会忍不住流泪。”朵安说，“流泪怕什么，只要是快乐的泪水就好了。”

现在的我就悄悄的别开了脸，听着他们唠唠叨叨的讲着那些过去了的时光就忍不住的流泪了，但是，我不知道自己的眼泪里有多少是酸涩的，有多少是快乐的。

大家走累了就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长椅太短，有些人就干脆直接的坐了地上，然后慢慢的就都不说话了，只是那样安静的坐着，任月光洒下来浸染了我们满身。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家就开始慢慢的散了，没有说再见，只是说，“我先回去了，哪天再玩儿啊。”“我知道有家烤鱼不错，还有家大盘鸡不错，咱们好久一起去吃哈。”“哪个时候我们一起去爬哈山噻，吃哈农家乐，打哈牌再歇他一夜。”

到最后就又只剩下了我和青辉、莫南、还有小苏几个人了，我说，“我们也回去吧。”

莫南却说，“锦苏……我想和你谈谈。”

我就站在那里沉默了，青辉就说，“你和莫南聊聊吧，我带小苏先回去做点夜宵等你们回来吃……恩，车留给你开，我喝的酒有点儿多，就打车回去了。”说着他就把车钥匙交到了我的手里，然后拉着小苏先走了。

剩下了我和莫南两个人相对而立，我只是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莫南的手插在裤兜里，半晌之后就笑了起来，然后说，“锦苏，我们一起走走，这么多年了，我还真的是很怀念在这里的那些日子。”

我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也微微的弯起了嘴角，然后跟着他的步伐沿着路灯慢慢的走着，“是啊，那些日子多好，这一转眼的，我们就都老了。”

“呵，其实你看起来一点儿都不老的，我想要是你现在穿上以前的那条白裙子一定还是一样的漂亮，我都还记得我们宿舍的那一大帮子的男生都很喜欢你的，结果被我严厉的打压住了。”他的眼睛看着远方，灯光朦胧里的树木隐约，嘴角的笑容那么的温柔，像暖暖的春风吹着湖水荡漾起来的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我就笑了，却不说话，然后就又变成了大片的宁静，我从眼角的余光里看见他的头发在风里轻轻荡着，有说不出的落寞。沉默中，只能听见我们的脚步声碎碎的，然后就不知不觉的又来到了那片熟悉的紫藤花下，熟悉的林荫，蜿蜒的小道，深处，依旧是那一面石墙，木架，架子上是异常繁密蔓延着盛开的紫藤花，朵朵微笑着盛开在墙头暖暖的灯光里，还是那么的温柔而娴静美好。

我们就都站在那墙边不动了，看着那一朵朵在风里轻轻的摇曳着的紫藤花下，灯光里我们安静的影子就飘摇在了那面古老的墙上，随着风带起微微的颤动，这一刻，仿佛时间都停止了流动，记忆里，很多的东西都在鲜活。他忽然开口，声音那么淡，“这里的一切都还没有变，唯一变了的就是那些紫藤花生长的更茂盛了。”

我沉默着，忽然的觉得那么忧伤，半晌才开口，“莫南，这十七年来……你过得好吗？”

他的眼神悠远，笑容空旷而充满了忧伤，“你呢，你过得好吗？”

“恩。”我说。

他便侧过了脸来看我，眼神里的浑浊似乎已经化开了，在灯光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然后微微的弯着唇角勾勒起一抹一半明媚一半忧伤的笑容来，“楚青辉是个好男人，我知道他是能够给你一辈子的幸福……我过得怎样真的都无所谓，只要你过得好就比什么都好了。”

“莫南……”我轻轻唤他，眼睛里漂浮起了白色的雾气，让我看不清身边的一切了，他走到我的面前，轻轻的将我拥进怀里，“锦苏，看见你幸福了，我真的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