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做主
初夏的阳光像潺潺的清流般，没一点儿灼热感。
晨光透过雕花的窗子，在打磨得光亮的青板砖上洒下斑驳的碎影。颜凤羽直直地跪在爹娘的榻前，眼神迷离，若有所思。
她跪在这里已经有大半天了，奉来的早茶已然没有了温度，可是爹娘却还未醒来。搁着以往，她早就迫不及待地叫醒他们了，可是今天，她却是耐着性子等了又等，以表自己的诚心。
“凤羽？”睡得迷迷糊糊侧了个身的颜中禄微微睁眼，赫然看到女儿跪在榻前，乍然而醒，“你在干嘛？”他猛然坐起来，讶异地看着女儿。
与此同时，睡在里侧的钱氏也醒来，
“凤羽，你这是干什么？”
两人同时下了床。
颜凤羽一脸委屈地看着父母，微微红了眼眶，
“若是爹娘不为我做主，我就死也不起来。”
“哎呀，小娟，你都还没告诉我们究竟是什么事，让我们怎么答应你呢？”钱氏忙跳下床，将女儿扶起。
“不，爹娘先答应我，否则女儿就长跪不起。”颜凤羽挣开母亲的手，执意道。
钱氏无奈，只好回到床边坐下，看了看颜中禄。颜中禄微微拧着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只好微微点了点头。
颜凤羽一听，顿时眉开眼笑，起身捧过搁在一旁，已经摊凉的茶，给爹娘奉了过去，
“爹娘，喝茶。”
老两口相视一眼，同时接过女儿奉过来的茶，轻轻啜了两口。
“快说吧，瞧你这一大早委屈的，好像爹娘刻薄了你似的。”颜中禄淡淡道。
颜凤羽抽了抽鼻子，
“如果能引起某人注意，我情愿你们像对待菲月一样对我。”她低低地嘀咕道。
颜中禄眉头一紧，
“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颜凤羽轻轻挑眉，“求爹娘给我做主，今生女儿非宋南风不嫁。”她边说边再次跪倒在地，“如果爹娘不答应，我就在跪死在这里。”
颜中禄与钱氏惊讶地相互看了一眼，继而都面露难色。
他们原本亦有此意，耐何宋南风那小子给脸不要脸，他倒还瞧不上女儿。若是搁着一般人，管他同不同意，这种事，父母说了算。可宋南风那小子留过洋，喝过洋墨水儿，打小又在南洋长大，新潮思想早已经在他的脑海里根深蒂固，再加上那小子一股傲劲儿，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屁用没有，更是在谁面前都不肯服输。
颜中禄看了看女儿，微微叹了口气，
“好，只要你听爹爹的，爹爹保你得偿所愿，只是，这事急不得，得从长计议。”
颜凤羽努了努嘴，
“哎，谁叫爹爹您心慈，没让那个贱丫头去死，如果她死了，就什么都好办了。”她边说边无奈地叹了口气，“哎，那就听爹爹的吧。”......
颜家大少爷喜欢喝雨前龙井，嗯！有品味！
宋清雅在颜家下人的陪同下，来到了茶庄西路，这里是好茶一条街，要什么样的茶就有什么样的茶，关键是你有没有足够的钱。经过一家精致的茶庄时，她陡然停住脚步，扬了扬唇角，提着裙摆就走了进去。
这家茶庄是这条街里最亮眼的一家茶庄，名字叫‘闻香止步’，不同于一般茶庄，什么景泰茶庄，福禄茶庄，李记茶庄......唯独‘闻香止步’这名字，让人一看，便不由深记。
里面的陈设也别具一格，中间摆放着一张雕花紫檀老树桌，一把青花壶，几只青花小耳杯，里面沏着清亮的茶汤，正袅袅着轻烟，散出怡人的淡淡香气。宋清雅一走进去，便有伙计上前招呼她，为她介绍着各种各样的茶，并为其讲解那些茶的妙处与口感。
“何小姐，您是要买茶吗？”颜家下人不解地问道。
宋清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是呀，怎么了？”
那下人笑笑，
“您也太小瞧我们颜家了吧，老爷爱喝茶，大少爷爱喝茶，就连我们家不受人待见的二小姐也爱喝茶，那是人人都知道的，您想想，我们颜家怎会缺茶呢？珍藏了多年的古树普洱，每年苏杭地区都会赶在清明前送来最新的龙井，碧螺春，颜家的茶啊，哪样都比这里的茶好......”那下人滔滔不绝，吹天捧地。
宋清雅微微叹了口气，自动摒弃他的声音，自顾自地挑选着。
凭着感觉，她挑了自己非常喜欢的几种味道跟包装独特的茶，
“这些，这些，全都给我包起来。”......
出了茶庄，宋清雅又直奔河城最大的书店。
那下人又是不屑地摇了摇头：哼！老爷的书房，大少爷的书房最不缺的就是书。什么珍藏的清代手抄孤本，明代孤本......估计那些书店的镇店之宝都比不过。
宋清雅凭着从颜菲月那里所了解到的颜君逸的品性习惯，挑了两本国外名著，高尔基的《童年》与莎士比亚《哈姆雷特》。看着手中精心挑选的两本书，她开心地笑了：真是个品性与外貌兼修的男子。她要让他每天枕着她送他的书入梦，每天清晨醒来都能喝到她亲手为他泡的茶。
“老板，多少钱？”
“哦，等等。”那老板是个年过六旬的老者，身着灰色长衫，戴着瓜皮帽和一幅圆框眼镜，他扶了扶眼镜，从一旁拿过一只算盘，正欲噼哩叭啦地算帐，只听哗啦一声，两个银元从柜台边儿滚到了他的面前，
“不用找了。”
宋清雅与书店掌柜蓦地抬眸望去。
只见颜家大小姐，颜凤羽趾高气扬地站在柜台旁，一脸的优越感。
书店掌柜的又扶了扶眼镜儿，
“姑娘给多了，等等，我找钱啊。”
“掌柜的耳背吗，我说了不用找，就不用找！”颜凤羽厉声道。
掌柜的一听，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开了这么多年的书店，从来没有多收取过别人的钱，一向本本份份做生意，这次也不能破了例。
他拿着找零的钱，看了看宋清雅，又看了看颜凤羽，
“姑娘，该拿的我一分也不会少拿，可是不该拿的，我一分也不会多拿，这钱，如果你们实在无用，那不妨再挑些书，送给那些想买书而没钱的孩子们吧。”
这老头儿还真是个贱骨头，多给的钱不要，脑子进水了吧。颜凤羽一听，便有些不耐烦地一把抓过钱，丢到了门外。
掌柜的看了看她，微微摇着头，叹着气走开了。
“你这是何必呢？”宋清雅只觉是她好过份。毕竟人家一大把年纪了，何必非要拿钱打人家脸呢？
“什么何必？他不是说我要济穷吗？我扔出去，有的是那些穷鬼去捡，不是让他如了愿吗？”颜凤羽不以为然道。
宋清雅拿起书，微微叹了口气，耸了耸肩，径直走了进去。
颜凤羽一看，嗨！她这好心好意地追来给她买单，她不但不说声谢谢，还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什么东西。
可是，谁叫她是宋南风的妹妹呢？尽管心里很不服气，可颜凤羽还是追了出去。
“哎，你等等！”
宋清雅止步，
“什么事啊，孙大小姐？”
“你就这么连声谢谢都没有？”颜菲月抱着双臂横到宋清雅的面前。
宋清雅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谢谢？”
呵！好理所当然啊，颜凤羽只觉得宋清雅这大小姐当得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刚才我帮你结帐了，你怎么就不能跟我说谢谢？”
“切！我又没请你给我帮忙？更何况你以为我宋清雅差钱儿吗？我们宋家最不差的就是钱！”宋清雅只觉得这颜凤羽太自以为是了，像井底之蛙一般，自以为在这小小的河城，就是他们颜家一家独大，殊不知，出了这河城，他们颜家人什么都不是！
颜凤羽微微垂眸，看来，这宋清雅跟那小贱人一样，都不是好惹的主儿，不能用对待一般人的法子对待她们。她眼珠滴溜溜一转，
“来吧，”她扬了扬唇角，微微伸出了一只手，“遇到同类了。
虽然为了拉近关系套近乎，但这也是颜凤羽的心里话。她自认为自己比较霸道，没有想到，还有比她还拽的人。
宋清雅下意识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她，似乎没怀好意啊。
可是既然人家已经伸出了橄榄枝，自己也不好伸手打人家脸啊。她生硬地扬了扬唇角，挑了挑眉，转了转眼珠，握住了颜凤羽的手。
为了自己美好的未来，只能是忍辱负重了：哼，我颜凤羽何时给人服过软，低过头，这姑奶奶算是给我破了先例。
“好，以后我们不再是敌人了，而是朋友，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
宋清雅眄视了她一眼，
“这点倒是比那颜菲月好。”她小声嘀咕了一句。
她觉得颜凤羽虽然霸道无理，却是真性情。她的霸道恰恰说明了她不擅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其实这样的人最没有心眼儿。而颜菲月看起来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可是却很擅于隐藏自己，不管是喜怒，还是哀乐，她都不会轻易地展示在人前。
毕竟她跟颜君逸还是嫡亲的兄妹，哥哥那么好，想必妹妹必定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宋清雅在心里暗暗想着：反正多一个人帮忙就多一分机会。
有了一个颜菲月，再加上一个颜凤羽，还怕颜君逸不会爱上我？
只是她不知道，这颜凤羽是这孙府里城府与心计最深的人，一般人都不是她的对手。要知道讨喜卖乖，装傻充愣，时而装装好人，那是她最擅长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