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叶折莲碎
这脚步声来的真不是时候，柳暮雨蛾眉微蹙，轻声叹气，生生抑住了内心想要去饱食一顿的冲动。
她知道来人是谁。
果然，门口缓步走进几人，为首的自然不用说是柳夫人秦淑宛和她的大女儿柳暮滢了。
柳夫人妆容精致，一副贵妇人的装扮，显得雍容华贵，可此时却一脸的怒容，眼角细密的皱纹也遮盖不住看向柳暮雨时眼底的厌恶。
而柳暮滢昂着修长的玉颈，嘴角噙着冷笑望着她。
柳暮雨轻哼一声，不去理会她二人，可这个小小的举动倒是把她们气得不轻。
她们娘俩都很是不喜这个倒贴回来的三小姐，要不是柳老爷的缘故，她想进这个家门，都是难难难！
柳夫人掩了眼底的恶色，眸光哀怨地望向一旁的柳老爷，哀着声诉道：“老爷，您可不知道我今日受了多大的屈辱啊，现在就连刑部侍郎的夫人都知道了柳家小姐逛青楼的事儿，柳府的名声可都给败坏光了啊……”
话尽，她使劲朝柳暮滢使了个眼色，柳暮滢会意，瞬时晶眸迷上了一层水雾，如怨如泣地连连说着：“是啊，爹你不知道外面怎么笑话我们柳府呢，女儿受点委屈不打紧，可不能白白败了爹的名声啊！”
柳暮雨在旁边听着，摇摇欲睡，甚至还当着她们的面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气得柳夫人直瞪眼。
柳老爷才是最难做的人，他既不能太委屈了三闺女，也不能不顾家规，落人口舌，寒了其他人的心。
他思忖再三，无奈地朝柳暮雨眨了眨眼，柳暮雨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她巴不得早点处置完，去享用她的肥美鱼肉。
最后，柳老爷罚她打扫整个柳府，然后在夫人和大女儿的幽怨目光中逃了出去。
而柳暮雨则是大大咧咧地起身，走向了厨房，其间看都不看她们一眼。
她本就是在江湖门派天凌山庄长大的，和她一起嬉闹玩乐的无不是大大咧咧的江湖人，要不是看在她爹的面子上，她还舍不得离开山庄，跑到这个鸟笼子一样的府邸里头！
她吃饱喝足后，还没有好好喝个茶打个盹儿，就有几个小丫鬟提着扫帚木桶递到了她的眼前。
柳暮雨心中很是佩服柳夫人的办事效率，但也没办法，她只好拿起扫帚，抄起木桶，开始清扫去了。
今日的脏污格外多了些，就连那些碧青的树叶也不知被什么人薅下来无数，一片片孤零零地散落在四处。
柳暮雨心里冷笑，这些小把戏岂能难倒她？
她自三岁开始，就开始修习内功心法沧浪决，虽说她才十六岁的年纪，但是内功之浑厚，一些二三十岁的练家子都不一定能比得上她。
她一把扔下扫帚木桶，运气于丹田，聚气于双掌，内力如风，呼呼声中把遍地的绿叶聚了过来，最后她收气吐纳，一个硕大叶堆如小号的碧峰，出现在了眼前。
而在她看不见的一个角落里，柳老爷正轻捋胡须，暗自点头，随后默默离去。
本以为照着这个方法做下去，不消一个时辰她就可以清扫干净。
可是她还是小瞧了柳暮滢的毅力，再怎么看不惯她，也不需要搬这么多石头堆在院子里吧。
而且有的石头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分明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而柳暮滢正一脸得意地坐在院子里的亭阁里，一手轻摇罗扇，一手端着香茗悠闲地品着。
见柳暮雨来了，她嘴角轻扬，不屑地冷笑一声，随后指着院子里一块块石头，皱眉说道：“三妹妹，这院子里不知道怎的，突然多了些小石子儿，我想妹妹武功高强，这些小石子儿定然不放在眼里吧……”
柳暮雨不甘示弱地一笑，走到一块头颅大小的石头旁轻轻踢了踢，随后望了一眼院子里不大不小的一个莲池子，说道：“姐姐真是有心了，妹妹我倒是不怕辛苦，只是可惜了姐姐最爱的这方莲池了……”
她的话说完，柳暮滢的心里倏地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方莲池，乃是她精心选址修建，其内的翠荷红莲更是可以在春日盛放的珍贵品种，还有池水里头的几尾锦鲤，最是得她喜爱。
可是，柳暮雨竟当着她的面，一脚踢飞一块石头，扑通一声砸入了池子里。
水花溅开，池子里的一处荷花，叶折花裂，红的绿的碎了一地，就像被狠狠蹂躏了一番，四处狼藉。
“住手！快住手！”柳暮滢此刻在亭子里再也坐不住了，扔下罗扇，拎着裙摆匆匆跑了过来。
可柳暮雨丝毫不理会她，口中喃喃念着：“唉，可惜了，可惜了……”
话虽说着，可她脚下的动作一点不慢，每每抬脚，便会有一块大石头呼啸着砸入池子。
满池莲花色，鲤尾拨流光，呼啸山石落，一朝碎心堂。
“你这贱人，你怎敢毁我莲池？”柳暮滢秀美绝佳的娇颜上此刻染上了一层因怒生成的红晕，她大叫着跑了过来，一把摁住柳暮雨的胳膊。
可柳暮雨又怎会放过这个机会，她一把拂开柳暮滢的手，径自地踢飞一块又一块的石头。
而柳暮滢却是在她的这一拂下，足下失稳，跌倒下去，她传出一声痛呼，捂着额头的素手缝隙里，居然流出汨汨鲜血。
柳暮雨见她磕破了头，脚下停了动作，低头问了她一句：“没事吧？”
柳暮滢拿开捂额的手，凑到眼前一看，指缝里鲜红的血在灿烂的日光下格外的刺眼。
然后，柳暮雨就听到了一声极为惨烈的尖叫声。
柳府各处的人都被惊动了，一众小厮丫鬟匆匆赶来，见大小姐额上流了血，一个个惊慌地跑去寻大夫，找夫人，唤老爷。
最后府中大大小小的人都来了，柳夫人见状，不禁吓得失声痛哭。
她气得手指哆嗦，直直指着柳暮雨，目光狠厉似要吃人，要是目光可以杀人的话，柳暮雨估计已经死了百八十遍了。
“娘，是她推得我！”柳暮滢哭得梨花带雨，她本是极美的人，要是额上留了疤，叫她还怎么出去见人！
“娘会给你主持公道的……”柳夫人眼神狠狠刮了一刀柳暮雨，想来她是不会轻饶了。
而柳暮雨站在一侧，也不想说话，是非曲直，她多说无益，即便说了又会有谁信她？
最后，柳老爷姗姗来迟，他先是一愣，稀疏的眉毛之间硬生生地被挤出了一座眉山。
“雨儿！这又是你做的好事？”柳老爷怒喝一声，唇畔两道长须都被气得颤动起来。
不等柳暮雨答言，柳暮滢就直接接过了话，哭诉道：“爹，我好心和三妹妹说要小心脚下的石头，可不曾想，她居然那么心狠，推了我一把，爹，你可要替女儿做主啊！”
说完，柳暮滢又泫泫欲泣，好一幅病美人的模样。
柳老爷深吸一口气，直勾勾盯住柳暮雨的眼睛，叹道：“你自己说！”
柳暮雨感受着旁人几欲吃人的目光，她淡淡开口：“爹，她确实是我推倒的，只是……”
“只是什么？你居然做出这种事情来，滢儿名义上还是你的姐姐呢！”柳夫人早已忍耐不住，在一侧迫不及待地打断她的话头，开口喝骂。
柳暮雨冷笑一声，觉得再没了辩解的心思了，只是冷冷瞥了一眼她们，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只留下柳老爷在原地长叹顿足……
末了，这件事情以柳暮雨禁足半个月结束，这已经是柳老爷能求得的最好的结果了。
可柳夫人又怎会轻易罢休，既然禁足那就禁得彻底点。
柳老爷本意是不许出柳府，可柳夫人却是禁她在宗祠罚跪半个月！
幸好，柳老爷找了一位妙手神医，治好了柳暮滢额上的伤，同时确保不会留疤，否则这件事凭柳夫人的性子，绝对不会这样罢休！
柳暮雨虽说心中委屈，极为不满，可她心里也知晓，柳老爷已经很维护她了。
她在其他地方可以放肆，但是现如今关在了宗祠之内，她倒也不敢恣意妄为了。
每日跪在宗祠祖宗的面前，虽说柳夫人刻意克扣了膳食，可没了旁人的恶语，她倒也乐个清净。
只是这清净日子也没过多久，就有丫鬟突然告知她，柳夫人要带她去见太师夫人。
柳暮雨心里惊奇，她又不识得那太师夫人，为何柳夫人要带她去见？
她本欲不去，可柳夫人也不知着了什么魔，非要带她去。
她心知柳夫人没有安好心，但是她毕竟有些功夫，又在江湖上飘摇过一阵，还能惧了她？
因此，在春日的某天，天清云淡，桃华灼灼的时候，柳夫人带她出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