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夜半无人密谋时

“我相信珞珞，”越云槿墨染般的眼眸一片坚决，“她心思单纯，不会害人，不论她是什么人，我都相信，倘若她加害与你们，越云槿一力承担后果。”见越云槿这般坚持维护沐珞，君无心的态度渐渐软了下来，“如此，是无心冒犯了。”沐珞微不可闻地叹了叹气，她的确是有所隐瞒，可是连她都没有弄清楚的事情，如何解释得清楚。

接下来的时日，魇狱门的人未再出现，不过两日的日程，他们便回到了云衍宫。云衍宫位于缥缈的雪域山顶，宫外一片苍茫寒冷，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白，宫内却四季如春，温暖清然。宫门打开，守宫门的侍人纷纷出门迎接。

“言漠哥哥你回来啦！”随着一声娇喝声响起，一抹嫩绿色的身影便扑入言漠怀中，死死将他抱住。“尹画蝶，你给我松手！”言漠一脸怒气，将那女子退开，那女子再度抱了上去，恨不得长在他身上，“不要不要，谁让你不带我出去，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去玩呢？万一哪个小妖精把你拐跑了怎么办？我告诉你啊我一定会杀了那个小贱人，把你抢回来……..”尹画蝶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她是谁？”沐珞被越云槿抱着，俯身在他耳边问道。“画蝶是言漠的小师妹，自小便吵着非他不嫁。言漠不愿意，没少挨她的拳头。”还有画风这么彪悍的妹子，沐珞表示很同情，“真可怜。”她做了个祈祷的动作，闭上眼念叨，“愿主保佑无知的人。”“你在做什么？”越云槿好笑地看着她。“为画蝶祈福啊，眼光太差了。”越云槿被他的话逗笑了，宠溺地捏了捏她圆圆的小脸，“就爱胡说。”“丑丫头，你说什么！”耳尖的言漠朝她怒吼，尹画蝶这才注意到越云槿手上抱着个孩子。“哪来的丑丫头？”她一脸嫌弃。沐珞翻了个白眼，得，这一点他俩倒是绝配。“画蝶，不得胡说。”越云槿清冷的声音忽然变得严厉，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画蝶，还不快向沐姑娘道歉，”紫依拽了拽一脸呆滞的尹画蝶，求情道：“宫主，画蝶年幼无知，请宫主莫要责罚。”言漠趁机甩开尹画蝶的魔爪，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不行，画蝶竟敢出言伤害珞珞，应当罚她闭门思过一个月，不许踏出房门半步。”沐珞嘴角抽了抽，也不知道谁整天把丑八怪挂在嘴边，还真会顺着杆子往上爬，她趴在越云槿的肩头轻声道：“她也没有说错，我们进去吧。”君无心淡淡瞥了她一眼，看见她懒懒洋洋地趴在越云槿肩头，神色安然。

入夜，沐珞躺在床上，举起烈璃彧给他的小瓷瓶在烛光下端详，“噬颜草？”她右手摸了摸脸上那块凹凸不平的疤痕，难道这不是她本来的面貌吗？她闭上眼细细回想，她本来的名字叫司空珞，是魇狱门右使，苏姽婳，上官琉微，还有那个大祭司，都是魇狱门的人，可惜记忆很模糊。

“在想什么？”一道声音冷不丁在耳边响起。沐珞翻身滚进被子里，只露出个头一脸防备地看着坐在木桌前的烈璃彧，“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烈璃彧旁若无人地倒了杯茶，面具下的唇角勾了勾，“你胆子那么大，都敢违抗魔尊的命令，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沐珞猜不透他是不是真的发怒，只好小心翼翼地问：“是魔尊派你来杀我的吗？还是带我回去受罚？”她乌黑犹如小鹿一般灵动的大眼睛望着他，模样极为纯善无辜。烈璃彧眸色微沉，思绪百转千回，现在的司空珞与他印象中的司空珞很不同，“你最近，变得很像个人。”沐珞撇了撇嘴，“你才不是人。”“不管如何，你必须尽快取得澜雪剑，之后跟我回去见魔尊。”“我知道了。”沐珞用被褥蒙住头，透过被子的声音闷闷的。过了一会，沐珞听不见声响，便掀开被子来看看，屋内果然空无一人，她松了口气，却隐约听到一阵箫声传来。推开窗棂，漆黑的夜空繁星点点，月色清淡几乎不可见，一袭深色衣衫的男子手持长箫，迎风伫立，修长如长剑般挺拔的身躯几乎夜色融为一体。

“上官琉微，”沐珞小声喊道，上官琉微侧过身子，施展轻功，脚尖踩着瓦片到她身边。“你听力真好。”沐珞趴在窗边，她喊那么小声都能听见。“右使大人，属下能听见方圆百里的任何细微声音。”上官琉微愣愣地回答。“那你岂不是很痛苦？”沐珞托着腮，见上官琉微一脸疑惑，只好耐心解释道：“这天上地下，风吹鸟啼，脚步声，争执声，嬉笑声你都能听见，你还怎么睡觉？”她仰着圆圆的小脸，乌黑灵动的小鹿眼好笑地看着他。上官琉微也是睁着眼和她对视，不知如何应答。沐珞扶额，原来是个呆萌货，她眸光忽地一亮，“琉微，我问你点事。”“右使大人请说，属下知无不言。”

“不用那么严肃，我想问，你觉得以前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上官琉微细细回想了一下，“以前的右使大人，不怎么和人交谈，所以属下对右使大人并不了解。”“这样啊。”沐珞微微垂眸，看来以前的司空珞是个冰块木头人，她的目光落到上官琉微手中的玉箫上，那是一支通体剔透的湛蓝色玉箫，柔和的浅蓝色光泽显得分外莹透。

“你刚刚是在引谁入你的幻境？”

“没有，大祭司只是让我们跟着右使，”上官琉微犹豫了一下，问道：“右使大人，琉微斗胆想问，那时候你为何要救越云槿出幻境？”“因为，”沐珞嘴角轻扬，朝上官琉微勾了勾手指。上官琉微缓缓靠近，小狐狸般漂亮的眼眸疑惑地扑闪。沐珞双手按住他的肩头，一本正经地说：“你的幻境有问题，bug太多。”“bug？”“漏洞的意思，你的生物一定不好，花草树木的生长不符合自然规律，而且时间转换得太快。要知道，人是有节律的高级动物，有自己的生物钟，就算是幻境，也要讲求逻辑，懂吗？”听着沐珞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上官琉微仍是一脸困惑。倏地，他神色一冷，不发一言就转身离开。沐珞原来是撑在他身上的，一下子失去重心从窗口上栽了下去。眼看着脸就要磕到瓦片了，沐珞吓得闭上了眼，却意外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君无心？”沐珞一脸诧异地看着来人，君无心将她扶好，倨傲俊美的面容仍是一派漠然。沐珞笑着打哈哈，“你这么晚不睡觉干什么？”

“方才听见有交谈声，所以过来了。”君无心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听错了吧，”沐珞化心虚为笑容，扯了扯嘴角，“很晚了我要睡了你快回去吧明天还要去碧焰庄呢好梦不送！”她一口气说完便“刷”地一声关上了窗，钻进了被褥。窗外，君无心许久才反应过来，眉间似泛起点点无奈，转身离开了。

推开屋门，沐珞张开双臂，站在阳光下呼吸，乌黑犹如绸缎般的长发披散在背上，小小的身子宛如一株细细的花枝，微微上扬的菱形唇瓣，笑靥清亮得灼人眼线。昨夜一夜好梦，沐珞看见在打扫的侍女，心情愉悦地向她们招招手，那几个侍女一看见她的容貌，吓得扔了水盆跑开。

“真是伤心呢。”沐珞叹了叹气，云瑾哥哥和紫依从未对她的容貌有嫌恐之情，她几乎都忘了自己脸上有那么一大块疤。

“珞珞，”越云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绕到沐珞眼前蹲下，右手搭在她瘦弱的肩头上，左手缓缓攀上她的右脸，“别怕，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不怪她们，她们只是害怕。”望着越云槿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他墨染般的眼眸满是疼惜，令沐珞莫名感到几分温暖，“你呢？你害怕吗？”越云槿轻轻摇了摇头，指腹柔柔地摩挲这她的疤痕，眉眼泛起浅浅的笑意，“不知为何，我一点也不觉得这疤痕丑陋。”眸中漾起泪雾，沐珞想笑，软软的语调透着几分抱怨，“一大早这么煽情干什么？”越云槿摸了摸她的长发，“我让紫依帮你梳髻。”“你会梳吗？”沐珞笑意盈盈，“你帮我梳吧。”越云槿没有拒绝，任由着她拉着他走。

“你不会梳啊？”看着铜镜中有着冰雪之姿的男子举着骨梳不动，沐珞失望地问。

“珞珞，我…….”

“那你按我说的去做吧。”沐珞向他描述了双马尾的绑法，越云槿极为聪慧，三两下便绑好了，沐珞的面孔本就长得萌态十足，双马尾更是衬得她犹如小娃娃般，她大大的眼睛眨了眨，“好看吗？”“很奇特的发髻，不过很好看。”越云槿唇角勾起清浅的弧度。

早膳过后，沐珞等人便出发了。因为昨天惹了越云槿不快，尹画蝶在马车上未敢发一言，坐了一会儿，便吵着要去和言漠一同骑马，急急忙忙下了马车。沐珞也有些无聊，有一句没一句的地紫依搭话，

“紫依姐姐，碧焰庄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有什么人？”

“碧焰庄庄主沈白崖是当今武林盟主，他的两个女儿，沈碧颜是武林第一美人，自小便与宫主指腹为婚，沈碧芷是峨眉派拂宁师太的大弟子。沈庄主与老宫主是多年好友，老宫主出外游历，武林中各门各派，都以碧焰庄马首是瞻，沈庄主在武林有很高的威望。”“我大概知道了，”沐珞在心里对这个碧焰庄有了个大概的认识，“不过这个沈庄主在武侠小说里一般不是什么好人。”

“为何？”君无心不免有些奇怪她的结论。“不告诉你。”沐珞朝他做了个鬼脸，便去吃紫依准备的糕点，越云槿见状，用手中的书轻轻敲了敲沐珞的头，“不要吃太多甜食。”沐珞匆匆塞了几块进嘴便乖乖坐好。

“气死我了……..这个臭言漠…….”车帘被掀开，尹画蝶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言漠又说错话了？”紫依状似调侃地开口。“紫依姐，你怎么也取笑我。”尹画蝶娇嗔一声，就别过脸去独自生闷气。

“公子，碧焰庄到了。”言漠掀开车帘。“哼！”尹画蝶瞪了他一眼，率先下了车。君无心，紫依随后，越云槿抱起沐珞也下了车。视线一下子开阔起来，沐珞还未抬起头，就听见一道温柔婉转的女声传来，

“云瑾，你来了？”她循声望去，只见那女子身姿娉婷，眉目如画，肤若凝脂，眉似远黛，五官分外娇美动人，透着几分纤弱温婉，宛若一朵清雅的白莲，容姿出众，我见犹怜，好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碧颜，好久不见。”越云槿淡淡地扬了扬唇角，笑着和她打招呼。

“碧颜，我也在这里你怎么不问问我啊？”尹画蝶挽着她的手臂，眼神暧昧地看着她。“画蝶，”沈碧颜白皙的面容浮起一丝红晕，似警告般娇嗔了一声，她的目光落到越云槿怀中的沐珞身上，看见她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很快便恢复如常，“她是？”“你好，我是沐珞。”沐珞习惯性地自我介绍，末了才惊觉语气有些不妥，连忙扬起一个甜甜的笑容，软声软气地喊道：“苏姐姐好。”“珞珞是我收养的孩子，此事说来话长。”越云槿宛转地解释了沐珞的身份。“那先进来吧。”沈碧颜笑了笑，将众人领进了宅门。

“爹爹的寿宴入夜便会开始，我已经吩咐吓人收拾好了厢房给各位休息。”沈碧颜招了招手，几个训练有素的侍女就走了过来。

“有劳沈小姐了。”君无心礼貌地致谢，神色淡漠。“君阁主客气了。”沈碧颜大方回以一笑，继而转向越云槿道：“云瑾，后山的梨花开了，能去走一段吗？”沐珞本来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闻言立刻挺直了小腰板，“云瑾哥哥你去吧，无心哥哥会照看我的。”越云槿犹豫着看了看沈碧颜殷切的眼眸，沐珞朝君无心伸开双手，君无心怔了怔，抬手将她抱了过来。

“不要乱跑。”越云槿替她抚了抚衣襟，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沐珞点点头，趴在君无心的肩头看着两人的身影渐渐离去，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她正欲睡一下，君无心冷冷的声音就在耳畔响起，

“自己走。”

“为什么？”

“你很重。”沐珞扑腾着落了地，看了看自己软软肉肉的小胳膊小腿，不满地说：“明明是你太弱。”小孩子胖一点很正常，再说她也不是很胖，云瑾哥哥每天抱着她都不累，她踢了踢脚边的石子，蹦跶着沿小径走去，君无心抬腿，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