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还君清白

“到处都是鲜血和惨叫，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哀求！那些死掉的，或是没死掉的，我都一一查过，没死的接着再补上一刀，直到死透为止。”

“我记得杀的第一个人，便是开门的老伯，起先看到他无声的死在我的刀下，我心中有些害怕的同时，却感到无比的兴奋和舒畅，仿佛这么多年的压力一下子都宣泄了出来！”

“再后来，我杀红了眼，见人就砍，一个劲的挥刀，拔刀，看着他们一个个在我面前倒下，越是这样，我也越是兴奋。”

步非云似乎此时双眼发出红光，面目狰狞，神情亢奋，让人一见，说不出的恐惧和害怕。

这个形象与他平时时谦谦儒雅的外表，真的无法联系起来。

王承颜与他结交二十多年，相交甚深，自觉很是了解他的为人，如今亲耳从他口说道出这惊天秘密，这位武林第一大帮的帮主此时也不由背后发凉，手心发麻。

他突然想起两年前那个突然出现的蒙面高手，当时在救出潘雨潇二人的时候所说的话。

他一直不是很明白，如今联想起来，无不顿然释怀。

只是他却又糊涂了，他实在猜不出来，当年那个黑衣人到底是何人？又是何来历？为什么这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却知道的一清二楚？此时，他仿佛越来越看不懂这个所谓的江湖。

确切的说，是看不清人心了。

悟寂大师本是得道高僧，自觉个人已将生死参透，把所有痛苦都置知度外，如今听到这样惨不忍睹的事来，心中也是愤恨难平，口中亦是不停念叨着：“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几乎一夜之间，铁掌帮全帮上下一百多口人命，都在睡梦中被我杀死！”

“我是连猪狗都不如的畜生，甚至连几个月大的小孩子也没放过！”

步非云此时已然失控，早已忘记了所谓的尊严，一时痛哭流涕，毫无顾虑。

群雄个个大惊失色，他们对于这段武林惨事，皆都只知表面，始终认为是长剑慕容轩所为，所以这么多年来，才视他为大魔头。

如今，却不想内情竟是如此，不由均倒吸了一口泠气。

他们万万没想，二十年来，自己心目中的大英雄，江湖上令人尊敬的武林盟主竟是一个泠血无情，杀人如麻的恶魔，不由也是越听越怒。

“杀了这恶魔！”

此时已有人在叫嚣着要杀掉他，为武林除害。

苏浅雪傻了，目光呆滞，一脸傻笑，让人心酸。

这些年来，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当年那个表面看来文质彬彬、心胸善良、多才多艺的二师兄，会在一夜之间，变成一个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大魔头。

她一直都不相信这是真的，可当初事实却又摆在自己面前，自己不得自己不信。

整整二十年了，如今当她知道真相时，却又不知如何去面对了。

“你这恶魔，害我师傅这么多年生不如死，简直禽兽不如！”

潘雨潇耳听师傅受此莫大冤屈，一时激动的大骂起来，口中更是喷出一口血来。

王承颜连忙上前助他调息，过了许久方才好些。

可是他此时心中愤恨可想而知，试了几次，想要站起来，去一剑刺死步非云，却最终不能成行，只是怒视着他。

步非云似乎早已料到有这一日，忏悔道：“我知道，我犯的罪太大，死一百次都不足惜，可这些年，我活够了，真的活够了！我每天白天表面上风风光光，受万人膜拜！晚上却总是在恶梦中度过，梦到那些在我手中无辜死去的人，一个个伸手向我索命，我就害怕！”

“畜生，你还有脸说这些，这都是你自找的，你早该下地狱了！”

有人听后，指着步非云大骂道。

“你以为，我不想死吗？我每天都想要结束自己这条罪恶的生命，可……我是个懦夫，一想到死了再也见不到自己心爱的人了，我就也下不去手啊！”

苏浅雪依旧不做声，仿佛成了一个木头人般。

步非云继续忏悔道：“那晚，离开现场时，我特意将代表师弟名声的标志放在铁掌帮门口。我知道师弟每杀一个恶人都会留下属于自己的标志，这也是他只所以比我出名的原因，只是他万没想到，正因为此，才成了他的致命弱点，使我有机可趁。”

“卑鄙！”

“无耻！”

群雄骂道。

步非云不理会，任由他们骂，继续道：“处理完这些事之后，我又偷偷换了一件干净衣服方才回客栈，当时师弟已经熟睡，并不知晓我所做的一切。”

“果然到了第二天，还没等我们二人返回师门，江湖上便已传遍铁掌帮满门被屠的消息，且所有矛头皆都直指师弟，更让人可笑的是那些所谓的五大门派少林、华山、崆峒、昆仑、峨眉竟连调查都不调查，便贸然发起江湖追杀令，说要杀了师弟，为铁掌帮报仇，为武林除害，直逼的师弟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甚至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阿弥陀佛，施主当真是心机重重，让人防不胜防，想我少林数百年基业，竟毁于此，当真不该！”

悟寂大师此时面如土灰，仿佛自己成了罪人一般在忏悔。

其它几个门派掌门人，也都个个神情羞愧的低头不语，这对于他们来说，实是莫大的侮辱。

步非云像疯了一样，却也不理会，继续笑道：“哈哈！可笑，可笑啊！当初如果他们有人稍留心一下，便可从死者身上发现，他们所中的并非剑伤而是刀伤，这样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了！”

“只可惜，那些所谓的武林正义之士，个个都是有勇无谋，一群鲁莽匹夫而已，还妄称什么大侠，简直是荒唐之极！”

他此时扫视着周围的群雄，一时痛快淋漓的骂着，似乎再也没任何顾虑。

所有的人，都像做了错事一般，低下头去，不再做声。

“我见计划已然成功，师弟几乎在一夜间，从一个鼎鼎大名的武林侠士瞬间变成江湖第一大魔头，比过街老鼠还不如，终于再也不能娶师妹你了，我才在心里高兴的笑了。”

“那时为了让师弟再无回头路，永远都无法跟我争师妹你，我故意向他发了挑战书，与他约定在神龙顶决一死战，条件便是谁输了从此以后就退隐江湖，直至终老一生,不得再在江湖露面，更不得再见你！”

“我知道师弟从小到大一直都很守信用，本以为他会拒绝我的挑战，却不想他竟迂腐到不计任何后果的去赴约。”

“那夜我在神龙顶与师弟决战，只可惜我技不如人，最后还是以一招输给师弟，可是我还是不甘心，我深知师弟是个谦谦君子，从不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是以我当时虽受重伤，却仍旧装做无事，继续与他比武。”

“唉！”

潘雨潇听到这里，不由轻叹一口气。

此时，他不仅为师傅的耿直感到一丝惋惜，却又觉得甚是欣慰。

步非云道：“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我用计赢了师弟一招，师弟不知详请，还以为自己输了，于是向我承诺从此退出江湖，随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真傻，你为什么这么傻呢？为什么不来找我呢？害我苦苦想了你这么多年！”

苏浅雪听到这里，突然笑了，然后自言自语道。

众人见她如此，无不摇头惋惜。

步非云脸上略过一丝痛苦，继续说道：“师弟走后，我因受伤太重，克制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我很清楚，以师弟的精明和细心，他很快就会发现，更会返回来查看，那时便是我输了，于是我趁他还没反应过来，便忍着剧痛，迅速朝反方向离去！”

“我知道，那时纵是师弟发觉上当，以他的为人，也断不会再去追我，到时便只有认裁的份。”

步非云这段话说完，脸上竟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只是这笑却比哭还要难看。

众群豪此时无不为他的心计所惊叹，潘雨潇心中怒气也急剧上升，几度强行抑制，方才没吐出血来。

他不知如果师傅听到这翻话，会做何感想。

这些年，师傅承受了太多的痛苦和屈辱，但如今看来，却是那样毫无意义。

他看了一眼坐在步非云身边此时如傻瓜般的苏浅雪，突然觉得，她才是这个世上最可怜的女人。

他无法体会，此时她内心的绝望，甚至是恶心程度。

也许，这足以让她从此疯掉。

一个女人跟一个男人朝夕相处同床共枕数年，还以为那男的是真心爱自己，可忽然有一天，她却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那种心情可能比死还难受。

此时她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只是目光呆滞的坐在那里，让人平白生起无限同情。

悟寂大师想到昔日五大门派发出江湖追杀令，围剿长剑慕容轩的情形，脸上更如死灰般惨淡。

那段昔日的江湖惨事，当年他也曾奉过掌门师兄之命参与其中，昔日觉得无限风光，如今却倍感羞愧，简直无地之容。

此时，他除了口里不停念叨：“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似乎是在为步非云忏悔，也在为当初少林所犯下的罪行忏悔。

此时的步非云，体力早已透支完毕，一脸苍白如纸，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眼见就要断气。

他的那些徒弟，听完这些后，也都悄然离去，一时不知所踪。

曾经他们以自己能有当今武林盟主这么一个师傅而为荣，如今他却又以眼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江湖魔头师傅为耻。

也许，他们内心都很清楚，从此以后，江湖上怕再难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了。

这就是江湖，残酷而又现实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