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云鬓拈香一夜深（2）

离开听枫林，凰月一路回到了茗欢园，遣了扇儿去跟凰凛说一声。

今日出殡，凰府上下哀乐声不断。凰月坐在凳子上，揉揉耳边的太阳穴，觉得这阵声音烦躁的缠绕在耳边。

“小姐，肚子饿了吗？”

今日吊丧来的都是达官贵人，凰凛早就吩咐了府中最好的厨师掌勺。只不过人多嘴杂，凰月也不想去坐女客的雅间，还是躲在自己的茗欢园中随便用过就好。

看着画儿，凰月点了点头。

“拿些芙蓉酥来。”

“是。”

眸光落到房中的山水画，心中莫名的就宽敞了。脑中不断勾出他的模样，一身白衣胜雪，黑发上的丝带飘飘。剑眉星目，棱角分明。他的眉眼间是数不尽的风流之态，潇洒如云，淡漠如雾。他笑得清浅，仿佛一切不过行云流水，那种缥缈如万里流云的眸光也是只有他才拥有的标志。

他总是会戏谑的笑着，唤她小尧儿。

“小姐，芙蓉酥。”

画儿的声音将她的思绪唤了回来，手中拿起一块芙蓉酥。

她的眸光幽远——

“小尧儿，你可知芙蓉酥的由来？”

当时，她摇摇头。

凰月一声失笑，不由念道：“芙蓉不及美人妆。”

这是他的见解，她只是觉得他在胡扯。不过如今却成了他存在脑海中印象最为深刻的一句话。

“芙蓉不及美人妆。”

望着芙蓉酥，凰月动也不动，只是呆呆的盯着。

“小姐。”

画儿低低的唤了一声，凰月才回过神，一口咬下了芙蓉酥。

“小姐，老爷命你晚宴招待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

声到人未到，扇儿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

握着芙蓉酥的手一顿，凰月叹了一声，顿时再好的美食也是索然无味了。

“父亲要我晚宴招待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

扇儿忙不迭的点点头。

“老爷设宴在西榭阁，今天要招待的人多。老爷就让小姐一定要代替他招呼好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还有，三小姐也会在。”

“现在什么时候？”

“小姐，酉时一刻。”

窗外，黄昏已经朦胧，金色的阳光透过菱花窗洒了进来。

西榭阁，通常是凰凛用来招待贵客的地方。既然凰凛吩咐了，她就是再不想见到东方秉然都不行。若他是讲道理的人，凰月倒还觉得好对付，只不过看见他的时候就如同一头狼无异。她说的再多，也只是对牛弹琴。

席间，歌舞升平，舞姬妖娆的扭着舞姿，软云烟纱遮着面孔，一致的动作犹抱琵琶半遮面，随即天女散花般的撒开。

两侧的珠帘撩起，手捧着一道道佳肴妙馔的下人鱼贯而入，一道道精致华丽的菜肴摆放在了桌上。

“试菜。”

安在斜眼看了一旁随身的宫女说道。

一根根银针细细的在端上的菜肴中试了过去，席间寂静无声，只待安在随身的宫女试完所有菜肴。

宫女把银针收了回去，低头站回了安在的身边。

凰月温和的笑道：“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金枝玉叶，若是有怠慢之处还请海涵。既然试过菜了，还请享用。”

话落，安在的随身宫女便为安在动手夹了菜肴。

“慢！”

只见东方秉然站了起来，细细打量着这几样菜肴。转而盯着凰月，挑起了狭长的丹凤眼，一双眸子如黑潭般幽深。

“招待客人，难道大小姐还不报报菜名？”

明知东方秉然是故意刁难，安在即刻附和道：“太子哥哥，太子妃嫂嫂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这岂不是为难她了。”

安在心中暗暗笑着，席间这么多人，她倒是要看看这次凰月还不出丑！名门千金大小姐，谁会记得自己日常吃的什么东西。就连她安在，宫中的盛宴也只不过匆匆几瞥，那么多的菜肴令人缭乱谁能记得住。这下安在心中更加笃定，太子哥哥根本一点都喜欢这个凰家大小姐。

扫了一下他们灼灼的目光，凰月依旧气定神闲的笑道：“只不过是几道菜名，太子殿下当真要听？”

东方秉然肯定的点了点头。

“我当然要听，只怕是大小姐说不出来。”

这会，凰袖扯了扯东方秉然的衣袖，看着东方秉然转而落在她身上的眸光，雪白的面孔上顿时飞上了两朵云颊。

“太子殿下，你这岂不是为难姐姐了，还是算了吧。”

“袖儿常夸你姐姐是个才貌双全的大美人，只是几道菜名而已，怎还会难倒你的姐姐。”

看着凰袖阖动着嘴唇还要说话，凰月笑道：“袖儿，不必替姐姐担心，只是区区几道菜名，姐姐还是知道的。”

这一下，席间便没了说话的人。只是灼灼的双目均盯在了凰月的身上，她嘴角的笑云淡风轻。

“今日为了招待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父亲特地命厨子烧了几道北方和江南的名菜。只是技拙，若是等会儿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觉得味道不好可要海涵，总归是没有宫中那么好的。”

“既然大小姐知道菜名就不要说那么多了，只会让本宫认为袖儿所言虚假，要是这样，本宫可是要好好惩罚袖儿的。”

东方秉然众目睽睽之下扳起了凰袖的下颌，眸光戏谑。当下，凰袖的双颊便炸开了红晕。

凰月视若无睹的低头，指着东方秉然面前的菜肴依序说道：“太子殿下面前从左往右的是燕窝口蘑锅烧鸡、红白鸭子、鹿筋拆肉、脍银丝，从安在公主边上看过去的是酒炖八宝鸭子、冬笋口蘑鸡、鹿尾酱。不知道这么介绍，太子殿下可还满意？”

“满意。”东方秉然拍了拍手，唇边的笑容挑起。“本宫当真满意，看来父皇给本宫的太子妃真是没选错啊，本宫是越来越期待月儿进宫的时候了。”

他话语字字轻佻，凰月依旧淡然的笑着，只当是左耳进右耳出。

“既然如此，还请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用膳。”

不卑不吭，仪态端庄得礼，凰月的嘴角始终挂着不变的浅笑。

宴毕，东方秉然和安在公主就离去了。这倒是让凰月松了口气，只以为这个东方秉然还会惹出什么事情呢。

不过今晚倒也是巧的很，这些菜偏偏是她前生记过的。东方朔为太子之前最喜爱的菜品有一百零八种，她就记了这一百零八种，今晚这些菜名刚好就在其中之列。

“回茗欢园。”

枕在榻上，三千青丝如流云般的倾泻而下。凰月的身上只穿着一件简单月纹外袍，未施粉黛的坐在灯下翻阅着书籍。

跳跃的烛火拉长凰月纤长的身影，蒲扇般的睫毛倒影成了眼睛中的一片阴翳。

“小姐，夜深了，该睡了。”

窗外，夜如天陌。

抬起头，凰月适才想起了一些东西，随即说道：“扇儿，去为我拿上次母亲送我的羊脂嵌八宝彩珠的玉镯来。”

“小姐要这个做什么？”

扇儿虽问，还是走到梳妆台前取出了凰月说的镯子。

握在手上，温润的羊脂玉上八宝彩珠拨动着流光溢彩。想庄云舒也不是什么珠光宝气的人，这样的东西倒也是衬了她的气质。

“明日我要去拜访一下三嫂，这东西是送给她的。”

“小姐可还要配个缎盒？”

“缎盒你挑就好，顺便再挑个雅致的花盏过去，就挑上次周姨娘送过来的五彩流霞花盏就好。”

垂眸，凰月的眸光落到了书籍上。屋子中静悄悄的，烛光微晃，映染着凰月肤光胜雪的侧脸。精致如画，面容秀丽之极。

廊外响起一阵骚动，凰月从榻上起身，青丝顺着贴在了修长如玉的脖颈上。

晶莹的黑眸不由一躁，不会又是东方秉然？她可是亲眼看着东方秉然回宫的，不会又中途折返回来！那也应该去找百依百顺的凰袖的，应该不会到她这茗欢园来的。可是谁知道他这浪荡的性子呢。

凰月即刻说道：“扇儿，把房门关紧。”

“有刺客！”

外面的园子里响起了一阵惊叫声。随之，响起了打斗的声音。一把把火把照亮的黑夜灯火通明，刀剑挥舞的铿锵声音尤为刺耳，嘈杂的声音跌宕起伏的充斥在原本安静的凰府中。

“砰！”

房门被猛的撞开，突然就闯进了一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的人，凰月打量着她的身形似乎是个女子。她的头发散乱在肩膀上，捂着自己流血的左肩，染血的长剑上银霜凛冽，屋外倒了一地的丫鬟婆子。她的面上蒙着一层黑色的纱布，眸光锐利的扫过凰月和挡在她身前的扇儿。

长剑泛着银光直直的指向凰月，不由分说之间她就冲到了凰月的面前，一记手刀砍晕了扇儿。继而长剑架在了凰月的脖子上，她的眸光冷若冰霜。

“只要你配合我，我绝不伤你的性命。”

凰月打量着她的肩头，汩汩的还往冒着鲜血。黑纱只显露她一半苍白的面孔，她的眉宇紧皱，显然是深受重伤。

凰月淡然说道：“我配合你。”

话落，她便长剑架在脖子上挟持着凰月走了出去。

茗欢园中继而赶到了一群守卫，火把照亮的茗欢园中光明昼亮，守卫站在原地握着武器面色巍然。带头的是府中的守卫头头——林彪。

林彪的嗓音洪亮。

“女贼，你赶快放开我们的大小姐！不然我们一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她只是清冷的笑了几声，架在凰月脖子上的长剑更紧一分，一阵锐痛擦过，凰月不免皱起了眉毛。

“既然是你们的大小姐，我岂能是放过的道理。快与我准备马车来，否则我就地拉你们的大小姐陪葬！”

长剑架在脖子上，凰月已经被切开了肌肤，血液顺着流落了下来。

她，还不想死在这个区区女贼的手中。

“给她准备马车！”

林彪原地一怔，随即咬牙吩咐身后的守卫道：“给她准备马车！”

直到一人快速的跑出茗欢园，气氛逐渐的僵持起来。凰月觉得自己的脖子一阵阵锐痛，她却未是松紧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