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异象
糯米一路跑到一个类似花园的地方，才停下飞驰的脚步。
这里是成府中最大的花园——乔园，园子中种着很多乔木。到了这秋天，树叶都尽数枯黄了，在徐徐秋风中，零散地四处飘落着。乔园中还有一汪不大却也不小的湖，湖水的中央有座和岸上相通的亭子。
她回头看看，没见到有人追来，这才蹲下身，撩起裙子，再细细卷了裘裤裤腿，检查起自己膝盖上的挫伤。
刚才摔倒时主要是右腿的膝盖先着地，伤口并不严重，只是破了些皮，留了一点点血，但受伤的皮肤却星星点点的冒出一片小红点，就像拆了线的绣布上密密麻麻的针眼一样。
糯米叹了口气，忍着痛把死皮扯下来。鬓角的头发扫在膝盖上，有些痒痒的。她一边手脚麻利地处理伤口，一边心里暗暗诅咒身上这看似很仙其实却麻烦得要命的衣裙。
待清理完毕后，她便毫不怜惜地从裙子下摆那撕下好长一条布，麻利地缠在自己的膝盖上。
手里包扎着伤口，嘴里还不停地嘀嘀咕咕道：“哼，你这破衣服，活该被撕了！等我回去马上把你换下来，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千金大小姐们那~么喜欢穿这~么麻烦的衣服，简直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刚才出糗，肯定被那讨厌鬼看在眼里了。真是可恶啊。
包扎完毕后，她把裤腿放下来，便非常潇洒地原地一跳，刚想迈步前进，却被近在咫尺的两个带刀侍卫吓了一跳，特别是那黑着张方脸，眼角有道刀疤面相凶恶的丛林。
“你们又干什么！”糯米一把推开自己身前的刀疤脸，然后满脸黑线地朝那湖心亭走了过去。
她看着花园里已经衰败的花草，踩着地上凌乱的落叶，慢慢走进了亭子里。
丛林他们刚才见糯米疾速跑出去，便也急忙跟了过来，不料却看到她蹲在地上，似乎不舒服地样子。丛林这才加快脚步，想马上过来帮忙，结果刚到近前，糯米就蓦地起身了，让他也是毫不防备。
但看糯米的样子，似乎是有些误会了。丛林委屈地看了一眼王珉，后者也是有些为难的表情，这回是过去还是不过去呢。
王珉想了想，独自来到了那亭子的走廊在岸上的起点处，然后一转身，看样子是要在这里守了。丛林一看还是王珉聪明啊，他们虽然得了将军的吩咐，但这亭子就一条路，想来也不会出了什么叉子，守在这必经之路上，便不用过去贴个冷板了。
糯米见二人守在那里，不打算过来了，便抱着腿坐在亭子边上。这亭子内侧围绕亭壁有一圈长凳，而亭子的围栏是倾斜的，糯米上身靠在那倾斜的围栏上，看着亭子下面的湖水。
湖水稍稍有些浑浊，上面飘着很多落叶和一些早已凋谢的夏荷，但仍可以看到几条亮红色的金鱼三五结群游过。
它们真是无忧无虑，好自在啊，糯米心想：自己以前也是这样无拘无束地过日子，想去哪去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现在却被莫名其妙地困在这里，她都有些忘记自己来这里的本意和初衷了。
好羡慕啊。
糯米双手抱臂，脑袋搭在胳膊上，看着这些小金鱼甩着尾巴一圈一圈地游泳，它们一会向东一会向西，一会就这么不见了。糯米一伸头却发现，在那边的亭子外面，竟然停靠着一条小舟。
她好像突然有了动力——就姑且坐会这小木舟在水里飘飘荡荡一会，抛下心中的烦恼。嗯，这就是她现在想做的。
她手扶着小船正上方的围栏，试了试那已经干裂的围栏的牢固程度，便放轻了身子翻了过去。那小船上放着几片晒干的荷叶，非常松软，糯米躺在上面自是惬意非常。
她躺在小舟中，从远处到时很难被发现小船上躺着个人，而这只小船所处位置也有些隐蔽，它被硕大的亭体遮挡，只能从特定的角度才能看见。
糯米仰望着蔚蓝的天空，感受着徐徐凉风浮动着额前的碎发，真是秋高气爽地好天气啊。
闭了眼睛，感受着水面的沉浮，糯米开始思考起昨晚发生的事情。
他们一心想偷的龙角，最终只有她拿到了，却也只是碰了一下。不过想想那可是传说中的无价之宝，整个神州大陆上只有两根的稀有品，多少神偷盗圣可能见都没见过的限定物品，自己可是仔细看过还切身感受过了的，绝对不亏。
虽然自己本来可以拥有，但对于还是选择救同伴的决定，她并不因此而后悔。唉，不知道烧麦和大伙都怎么样了，会不会想着怎么来救自己啊。
她睁开眼角望了一眼十几米宽的湖面，又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就算自己轻功再不错，也没习得过水上漂这等江湖绝学啊，直接跑路看来也是不可能了。
难道要等待这帮只会些小偷小摸的手下们来救自己，那简直还不如自己琢磨怎么逃跑靠谱呢。
她抬起右手，手掌张的大大的，忽然对着那马上要到正午的太阳缓缓握拳，接着用伸出大拇指一蹭鼻子，酷酷地说道：“我堂堂糯大爷，也需要你们救？请我来简单，想送走可没那么容易。”
她再次酷酷地将双手垫在脑后，得意地闭上了双眼，那修长睫毛敛下时眼中闪过的目光已经变得十分坚定了。
也不看看她是干什么的，以为把她包装成一个千金的模样，她就真能收起冒着金气的手指头吗？笑话！看小爷不把你们偷个倾家荡产的。
唯一可惜的就是龙角已经失窃了，为今之计只能拿些别的古董玩器走了。那么问题来了，这些东西成府里到处都有，哪个才是最有价值的呢？
嗯，到时候就问问成全好了。
心里打定了主意，糯米又吹了会儿口哨，结果没过多久，就睡着了。昨晚睡得太少，今天又一大早被薅起来，现在躺在这么舒服的小窝里，她实在无法抵抗睡梦对她发来的诚挚邀请，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梦中她恍若在水上浮沉的浮萍一样飘动着，但当她发觉自己骑在什么东西上面，而且他们的四周也并没有水时，才意识到自己是在云和萦绕不断的雾气穿行。她看不清自己身下的到底是什么，但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非常巨大的黑影，而手中摸着的那怪物的身体也异常滑溜，触手清凉，当一声高亢嘹亮的轰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时，糯米蓦地醒了过来。
太阳已经西斜了，她看着自己的右手，梦中那冰凉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指间。暖洋洋的日光洒在指尖上，反射出了晶莹剔透的光，好似被拿到阳光下的琥珀，更像冬天反射日光的冰晶。然而等到糯米凑到近前再仔细看时，却什么都没有了。
“奇怪。”她坐起身，搓了搓手，自己的手并不冰凉，甚至还是温暖的，但她的大脑却认为自己的手此时是冰凉的，真是神奇的感受。
“嗯？好奇怪。”自己起身的动作那么大，为何丝毫感觉不到船体移动呢？她探出身体，这才发现湖面结了层薄冰，把小船给冻住了。一眼望去，这层冰一直绵延到湖边两三米的位置。
“哈！真是天助我也。”虽然不懂为何连深秋都没到的季节湖面上会结冰，但是这可是个千载难逢地逃跑时机。她虽然不会水上漂的绝学，但靠自己轻身的功夫，只要提住一口气，从这薄薄冰面上一路跑上岸还是不难的。那么只要甩掉了两个跟班的侍卫，糯米完全有信心突破重围，跑出成府。
当初跟随她爹学习时，因为南土气候全年温暖，所以河面上最多也就是这么薄薄一层冰，她也一向以此为基础，学习的这门身法。
然而刚调整好呼吸，迈出了史无前例充满希望的第一步，就被身后一个声音打断了。
那是王珉，他撑着围栏，探出半个身子，笑眯眯地看着已然踏出一脚的糯米和颜悦色（雾）地道：“这是要去哪啊？”
糯米万万没想到这么万全的计策竟然会在刚刚付诸行动的时候被打断，自然乱了方寸，猝不及防间呼吸也没有屏住，又恰好重心已经飞出来了，等待她的只有落湖一条路而已，而且还是一条不那么干净的湖。
一向识礼的王珉不知为何竟存了戏弄糯米的心，原来他俩使了两全的计策，守在六七米开外的岸边，一回头却发现自己看守的人不见了，俩人瞬间傻眼。王珉赶紧让丛林在这继续守着，自己则立刻向成天禀告去了。
这消息到了成天那里，顿时炸了锅，他一边庆幸着周小混蛋已经走了，一边又为了如何跟紫衣胖大叔交代而满头大汗。
考虑出对策前，私下里赶紧吩咐了所有侍卫下人满府的找，找得连午饭时间都过了，是在没法儿了，成天才告诉了紫胖子。
谁知中年男人一听这前后经过，脸色一点没变，吃饭的筷子也是一点没停，只随口说了句：“咱们上午在乔园里逛的时候，我看见亭子下面有条小船。”一边说还一边吸溜着面条，嘴里更是不住赞叹成府的臊子面这味道真是绝了，大有再来一碗的架势。
成天等人听了，哪还顾得上陪这位爷吃饭啊，一个个赶紧提了前摆，一拱手就急忙朝着湖心亭跑去，于是便发生了刚才的这一幕。
糯米慌忙落水，没有调整好身姿，一个劲地扑腾了半天，才发现原来脚可以触到湖底。她茫然地站起身，那淡青色地湖水仅仅末到她的胸口。再定睛一看四周，除了些微越来越微不可见的薄雾之外，湖面仿佛并不曾结过这层薄冰。
真是奇了怪了。
逃跑的计划再次落空，糯米却并没有感到多少失落，毕竟前方正有无数地金银财宝等着她地传召。于是糯米只是留给王珉一个王者般落寞地背影，孤独地一个人独自朝最近的岸边淌过去了。
王珉看着成了落汤鸡的糯米，心里最多的感受竟然是安心。从昨晚到现在，他已经把这位小姑奶奶抓回来不下十次了，她简直无孔不入，挑战着自己的忍耐极限。
不过有一些东西让他略微在意，刚刚情急于找到糯米，注意力全集中在她身上，到是没怎么看清楚湖面上飘着的那层像是冰一样的物质。等他现在仔细观察了，才发现湖面上只零零散散飘着枯黄的落叶，那有什么冻上的水，也许是自己看错了吧。想来也是入秋而已，湖水根本不可能结冰的。
“还有七天。”王珉正出神间，丛林不知何时也赶了过来，忽然对王珉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他俩都不急着去岸边迎接湿透的糯米，王珉揉着自己地太阳穴，叹了口气，似乎也知道“七天”之事，回他道：“坚持过这七天，将军说提拔咱们当个御骑都尉呢。”
“嗯，坚持住，兄弟。”
“喔！”
两个人同时重重地捶了一下对方的胸口，算是共同勉励了，这才起身朝糯米那边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