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这样的行军真是从了一辈子军的老兵也没见过。三十九个孩子大的不过十一二岁,小的则仅有七八岁。懂点事儿的知道这是在逃难,一路上咬着牙紧跟着队伍。不像话的则跑着逮蚂蚱去了!老实的则又走不动道。两步摔一跤的根本就不是个事儿!没办法看着实在是干不下去了,无奈颜维只好下令士兵将那些实在是走不了道的孩子背着赶路。
但颜维明白,若是照目前这么个情况下去,莫说能七八天走到荆州顺利转水路了。一个不走运再被日军追到,怕是保的住大人也保不齐孩子!尤其是颜维深信这队孩子当中一定有令日军非常感兴趣的目标。
虽未身负孩子可以空手赶道,但一路下来却是要数方蘭这个女人最为辛苦了。一路上不但要前后左右的来回奔跑照顾孩子们,还得时不时的为孩子们解决各种不同的大小问题。
颜维抬腕看表见酉时已深,便寻思着今晚怕是要带着这队孩子们露宿山林了。正欲派人找寻空地准备扎营,便猛的听到一声枪声在空旷的山林中炸响。
见众士兵在听到这声枪响后,纷纷放下身上孩子取枪在手严阵以待。蓝刚对着众人喝道:“莫要惊慌,是老百姓打猎的土铳。”
蓝刚喝罢便见颜维面对枪响的方向右手一指,便明白自己所做判断并无差错。同时三营二连长章辽,已如猎犬般快如闪电的钻入了密林深处。
“全队就地休息注意警戒。”
颜维说罢便靠在一棵大树上等章辽给自己带回的结果。
仅一盏茶时间,章辽已将刚才开枪之人给颜维带了回来。从其穿着打扮及手里提着的火药散弹枪便可知晓,其人便是此间的猎户了。
此猎户倒也为人机灵,不等章辽开口便一眼认定颜维定是这些当兵的头了。立刻上前道:“小人刚才开枪猎物,不承想惊扰了贵军,当真该死的很,该死的很!”
颜维则先递给这名猎户一根烟卷后,看着他笑道:“这位老兄言重了。猎户开枪捕猎乃天经地义何罪之有?叫你来两个意思,一来听见响枪总要查个明白。二来你老兄也看见我们这大大小小的一帮子人了。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吗?”
那猎户抬眼向四周一望道:“哎呀,看长官们这架势像是在护着咱们老百姓的孩子在赶路啊。就是不知这赶路为何要走山林啊?走山下大路不好吗?”
颜维笑道:“老兄啊,我也知道山下大路好走啊!哎,我问你,你老兄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知道,各位长官都是国军。我平日里经常拿野物去天门县城换些银钱,见过贵军。贵军跟天门县的国军衣裳一样,应该都是一样的。”
见这山野猎户却不愚昧,颜维接着说道:“原来老兄也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那可知现下咱们湖北是个什么局面吗?”
说到这儿,那猎户皱起眉头道:“哎呀,要说这个不怕得罪贵军,估计现下那日本人怕是快要打过来了啊!前些日子我下山在天门县里听说,咱们政府在前方打的很吃力啊!前几天还听说连南面儿广东都丢了!现在怕是武汉都会有麻烦啊!”
颜维看着这个猎户点头道:“我可以肯定的告诉老哥你,武汉定是完了!这不……”
说着回头一指那些孩子们道:“这些个就是武汉城内没爹没娘没人管的孩子们了。也就还多亏了咱们的皇后娘娘大发慈悲,派我们这些当兵的在破城之前将这些个孩子们抢了出来。我们是准备将这些可怜的孩子们护送到重庆去啊,现在委员长在那里,这些个苦命的孩子若到了那里,也许还有一个将来可说,否则就难说了。”
听到这儿那个猎户摇头道:“四川可远啊!众位长官就这样可到不了那四川啊!前些年我去过一趟宜昌,就凭我这身板儿我这脚力,还硬是走了五天啊?就这些个孩子们……”说着便连连摇头。
“是啊老兄,再难不也得走嘛,总得给这些个孩子们寻个活路吧?”
“那是,那是。长官们辛苦了。”
“这不,眼瞅着天也黑了,这孩子们都走了大半天的了,你看看这一个个都熬成什么样了!我这不正寻思着给他们找个落脚过夜的地儿呢嘛。”
颜维说罢便望着远处将要暗下的天色。
“哎呀,小人糊涂,小人糊涂啊!快,叫上各位长官跟我走吧。小人在这山上有两间木屋,我婆娘早些年扔下我们爷俩走了,现在就我跟一个儿子在这山上靠打猎过日子。什么也别说了,各位长官快快随小人走吧。”
颜维望着这上下七八十口子人马,心想山上两间木屋又如何能安身了。便问道:“老哥,我姓颜,老哥叫我颜兄弟就行,别长官长官的了,这不也显的咱俩亲近嘛。”
那猎户虽不知这颜维究竟是个多大的官儿,但凭着多年的世故经验,及颜维身上的那身儿军装判断,似乎看着好像比天门县城里大街上带兵的那些长官还要大!可却对自己一个苦命人却礼敬有加称兄道弟,不禁大感亲近!
“好!其实说起来咱哥俩都是拿枪的,只不过你是吃皇粮的,我是吃大山的。你手里的家伙好,我手里的家伙次一些罢了!你长官若真不嫌弃我老兄身份卑贱,那我就叫你一声颜兄弟了!”
说罢这名猎户颇为激动的看着颜维笑容不退,显是多年来还从未交过像颜维如此身份之友,大感心畅神怡。
颜维看着他笑道:“老哥,你如何称呼啊?”
“我姓李,叫我老李就行。”
颜维笑道:“李老哥啊,我且问你,距咱们这里最近的村子有多远?”
“远了!四十多里呢!叫黄岩庄,在西南面儿。颜老弟若是想带队去哪里过夜可不成!就你这队伍,到了也得后半夜见了。而且那个黄岩庄啊,不是我老李瞎咋呼啊,一来地处特别偏僻,在那大山林子的紧旮旯里头窝着,没我带路你们还真去不了!二来那个庄子可是个大庄子,民风强悍向来独处,从不跟外人打交道。村里的护村队便上下就有大几十号子人,手里头都有硬家伙!不是那么好叨扰的。”
颜维听罢觉的今晚死活也只好先随这猎户去将就一下了。便道:“好吧,李老哥,你看咱们这刚交下朋友,我就得要麻烦你老哥了。不过为了这一大帮的孩子们,咱们就不废话了。你老哥前面带路。”
此时在武汉城外的日军临时司令部中,当新近组建的日军第十一军司令官冈村宁次,在得到了部下对汉川地区的确切情报后,眉头紧锁飞速运算着下一步的运作。
“传令第二十七师团草翦联队滨崎大队大队长滨崎广末立刻赶来向我报道。”
冈村宁次对传令兵下达命令后,右手紧握自己那把将官级专用的金色刀把指挥刀,左手撑住桌边儿,眼睛死死盯着桌面判断着事态的发展。
其实冈村宁次还是很了解这个长久以来与日本国一衣带水的邻邦民族的。早在大正四年便开始在中国工作的冈村宁次,对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内涵还是深具研究的。
他明白,这个看似破败不堪的国家确实有着太多的民族弊病与历史顽疾。但毕竟这个古老的民族还拥有着强大的历史可作为资本,在咽喉被卡肺中最后的一口浊气不能呼出之际,还是有能量凭借着其雄厚的民族历史资源,奋勇一击爆发出轰天能量的。
就是一个大国,一个拥有着五千年文化积累的泱泱大国之可贵之处。烂船也有三斤钉!而这区区的三斤钉子,却也绝非是一个足月婴孩可以提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