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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迷阵终破

作者:宁暮 | 发布时间 | 2016-09-08 | 字数:3211

待他们走进,屋内景象霎时变了,一间封闭的屋子化作了一处荒野。

那荒野的尽头,走近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是一名青年男子带着一个小姑娘。那男子身形高大,面目粗犷,背上挂着箭筒,手上握着长弓,身旁的小娃则吃力地提着个篓子,篓子底部渗出些血滴来,血染红了泥地,也将那小姑娘的衣摆蹭脏了。

他们是猎人。捕猎为生,且看那男子目光与动作,他是个极为熟练的猎人。

“爹……”那女娃年纪不过十岁,娇柔的声音却在微微颤抖。

“阿暖莫怕,再猎一只鹿,咱们就回去。”男子端下身子,抱了抱那女娃,开口安慰道。

她颤巍巍地提着那装了几只死物的篓子,一声不吭。

宋曲临远远看见那姑娘,听见阿暖二字,神色惊诧。她竟是阿暖么?可那姑娘一点儿不像陆朝那位貌美温柔的妻子,她的脸上有着一道很深的疤痕,像是什么动物的抓痕,从右边眉骨划到鼻梁,硬是将那张明艳的脸生生毁了。这姑娘生的弱小,四肢纤细,脸色有些蜡黄,像是常年风吹所致。

而那位父亲,竟带着女儿一同狩猎,让这几岁小娃见惯血腥。

“我瞧见它了,阿暖你站着莫动。”男子神色一凛,拔出一根箭矢,握紧了长弓。

草丛掩映之下,显露出一双鹿眼。那双眸子干净清澈,圆而明亮,带着些好奇看向阿绒所在之处,浑然不觉危险已近。

阿绒也望着它,咬唇摇头,似在暗示它赶紧离开。

而这时,男子已拉满弯弓,正瞄准那只毫无戒备的眸子。

她从没见过这样蠢的鹿,像是完全对猎人的危险一无所知,一时间急得额头冒汗,小拳紧攒。

箭矢将出,她清楚,爹的箭,从来不会偏移。

“啊——”她忽地惨叫了声,男子忙松了弦,回头看她。

她捂住自己脸上的伤疤,痛吟出声:“爹……突然、突然好痛……”

男子见状,面露愧色,女儿会遭这样的罪,与他猎人身份脱不了干系,他放下弓弩,细细查看她的脸庞,粗糙的指腹抹过那道伤痕,声音微颤:“阿绒,是爹不好……”

“我们回家吧,爹。”她环住男子的脖子,抽噎道。

他回头一瞥,那鹿果然已不见了,虽有遗憾,但也不再继续追捕,只是背起阿绒,手上提着剩余的猎物,叹道:“好,这就回家,让你娘给你弄些好吃的补补。”

她伏在男子背上,紧紧抱住他的脖颈,脑袋却往后一转,目光搜寻着那头鹿的踪影。

它换了个位置,却仍在灌木丛中用那双好看的眸子瞧着她,这一次,充满了感激与善意。

宋曲临怔了怔,这恐怕就是陆朝与阿绒的初见,竟是这样……特别。她从未想过,人与妖之间,纵然不是刀剑相向,也不会这样和谐,更不会第一次见面就这样和善友好。那一瞬,两个纯粹的灵魂互相交织。

荒野随着阿绒父女的远离也消失了,他们回到院中平地。此时月光犹然半掩,却无森然之意,多了些朦胧缠绵。宋曲临本存着必要捉拿鹿妖之心,可现在,却有些动摇了,明知这是幻境,明知这一切可能只是用来迷惑人的假相,她仍被两人的情愫触动。

可商青依旧不为所动,镇静且冷淡地观完所有画面,步子沉稳地走向了第四间。

“阿临,这么容易就改了心思么。”

“我未——”

“我知道。”他截断了她的话,放柔了语调,“阿临有自己的想法,是很好的。”

她不再作声,跟上他的步子,推开西面的屋门。刚一进入,便有一股扑鼻药香幽幽散开。那药味与之前第一间屋子的苦味不同,这里的是杂的、香的、宁静淡远的。她忍不住多闻了几下,眼前的景致也很清雅,一间小小药铺,摆着些古董杂玩,前柜后头的一排木质抽屉上挂着写了不同药类的牌子,字迹清秀,笔锋利落。

坐在案前的男子,一席青灰长袍,额前几缕碎发柔顺地垂着,衬得那张脸愈发清秀,他正持笔在宣纸上写着药方,神色认真专注。

他一笔落尽,便满足地将药方叠了叠,放在一旁,一抬眸,发觉面前立了个女子。

那姑娘垂着头,脸色有些难堪,一只手捂住了右半边脸,几乎是小心地、惊惧地开口问道:“陆大夫,我……我想问,脸上多年的伤疤,可以医好吗?”

她甚至没有看他,声音细若蚊蝇。

他原本温柔的面容在见到她的脸后,渐渐换上了震惊之色,惊之后,便是按捺不住的喜意。

“姑娘……”他将阿暖二字咽了下去,换了个礼貌的称呼,目光却灼热无比。

“若、若不能的话,我这就离开,打扰大夫了。”她惊慌转身,想要离开,却被陆朝按住了肩。

他的手在她肩头停留不过一瞬,似觉不妥,又缩了回来。

“可以,姑娘的脸,在下能过医好。”他轻轻道,生怕吓着了面前之人。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底的喜悦不断扩大,充斥着整个眸子。

“姑娘且坐下,让我好好瞧瞧。”

她移开挡住脸的手,睫毛忽闪,却始终不敢直视他的眸。因为陆大夫很好,医术好,人品好,模样好,很得女子的喜欢,十分……耀眼。而她,多看一眼都算是亵渎。她这样常年生活在血腥中的人,怎敢拿自己的目光玷污他呢?

虽然父母最终放弃了继续做猎人,而是在城中开了一家专供素斋的客栈,可童年的往事,仍旧历历在目。

她身份卑贱,长得也难看,以致至今都没有婚配。那么陆大夫呢,是否也……

她偷偷扫了一眼他的脸,忙又低下头去,几乎将放在腿上的手绞烂了,心跳仍控制不住。

“姑娘芳名是何?”他见她着实太紧张,自己又不可显露出太多疼惜,只得与她随意攀谈。

“啊……嗯,我姓叶,名暖。”

“在下陆朝。”

“我晓得的。”她点点头。

他低头写好了方子,声音仍是温和亲切的:“我待会儿给你抓好药,依照方子回去熬,你这伤痕年岁有些久了,要痊愈需要月余,敷药时伤口可能会有些痒,切记不可抓挠。”

“谢谢……陆大夫。”

“叫我陆朝便可。对了,叶姑娘,你记得……有时间多来药铺,这药用不了几日,且要趁着新鲜用才可。”

她接过药包,妥帖地放进衣襟,略有羞赧地点点头。

陆朝心虽不舍,仍是将她送到了铺子门口。他忽然很庆幸,她一直有这道伤疤,所以许多男子对她敬而远之,唯有如此,他才有亲近她的机会。但若是可以,他希望她永远没有这道伤痕,她可以不遇见他,不喜欢他,只要她一生安乐。

他目光缱绻,眸中尽是叶暖的影子。

原来,阿绒的脸是陆朝治好的,所以后来他们成亲,也在情理之中了。宋曲临若有所思,正在此刻,药铺与其内种种,也化作轻烟不见了。

他们进入屋子的顺序可能不大对,所以整个故事并非按正常时间发展,但不管怎么说,这四个场景,已足够拼凑出陆朝与阿暖的往事了。不得不说,他们之间的情感正似一道清泉,悠悠淌过,润物无声,虽无多少震撼,却足以令人动容。

四间屋子尽数毁去,院子此刻也空了,本以为她还得想些心思才能破除幻境,但编织幻境者却自己撤了灵力,幻境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她一抬头,月光清朗依旧,只是云雾散去,光芒更甚。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人,淡灰青衫,茕茕孓立。

她一怔,知道这是真正的陆朝,也是,鹿妖,下意识地站在商青身前,将他拦在身后。

陆朝的面容在月色之下愈发苍白了,编织那样复杂的幻境,他也消耗了不少妖力。可他身上的气息十分衰弱,竟比寻常凡人还要微弱一些。宋曲临微微皱眉,虽有许多不忍,却只能抿唇对峙。

他抬了抬袖子,又轻叹一声,最终放下:“两位……我并无恶意。”

“陆朝……”

“其实从两位进我凤梧居开始,我便清楚你们不是凡人,所以你们的菜肴中,也没有添加鹿血。”他微微垂眸,“本以为可以糊弄过去,可你们刚刚出门,又折返回来,我才晓得,躲不过了……”

“所以你便提前布下这个迷阵?”

“是。”他的声音很轻,似是被风一吹就要散去,“我希望两位能放过我们,总归,我们夫妻二人的日子也不长了。”

宋曲临有许多疑问,却有些问不出了,可有一样,却不得不说。

“我只想知道,你们可曾伤人?”

“伤人?姑娘,这世上,有谁没有伤过人呢,我身为妖族,只能说不曾害人性命。”

她一时语塞,面对这样的男子,再多的质问都显得无力。

“……凤梧居的客人昏迷一事,与你们可有干系?”

他摇了摇头:“此事我有所耳闻,可恐怕与我无关。”

“可凤梧居却有鹿妖的腐败之血——”她在袖口摸了摸,找出那块涂了血的羊肉,打开帕子,“就是这个。”

他嗅到这个味道,瞳孔骤缩:“这的确是我的血,可我不曾……”

他似在回忆什么要紧事情,眉头紧锁,眼底也显出郁结之色。

宋曲临紧紧盯着他,实在不希望他承认此事与他有关联。

陆朝沉默许久,最终扬了扬唇,苦笑几声:“我以为我一世为妖,积了许多善德,最后,却还是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