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陌路殊途

回到崇明殿，昭华郡主开始有意无意的躲避着季承的眼光。将烈和昭华郡主一同回来，对着昭华郡主颔首示意，随即落座。坐在平南王府旁边的曲凤城感受到微妙的气氛，朝着昭华郡主问道:“昭华……？”

昭华郡主听到曲凤城的声音，下意识性的将身体微微偏向曲凤城几分。曲凤城皱皱眉头:“昭华，怎么了？”昭华郡主不知道该怎么说，抱歉的看着曲凤城。曲凤城皱眉，起身示意昭华郡主跟上。

崇明殿后。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曲凤城不悦的看着心事重重的昭华郡主，这里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其余任何人。他认为昭华郡主可以说了。

昭华郡主张张嘴，问道:“这句话是曲凤城问的，还是镇北世子问的？”

曲凤城知道昭华郡主那个性又上来了。他紧皱着眉头:“曲凤城就是镇北世子，镇北世子就是曲凤城。这就好比问你是季昭华还是昭华郡主一样，没有任何意义。”

昭华郡主在一边坐下:“将烈来找我了。”

“目的呢？”

昭华郡主握握手掌:“他想要获得平南王府的支持，以便将来去争夺天狼部落首领的位子。”

“回报呢？”

昭华郡主闭上眼睛:“镇北侯府得到了什么，将烈就许诺了我什么。”

曲凤城沉默一会，他走到昭华郡主身边坐下。悄声问道:“昭华，你知道的，对不对？”

昭华郡主睁开眼睛看着曲凤城:“是，我知道。父王临终，我一直陪在他身边。他担心他去世之后，我独木难支，就算有着高华长华支持，也未必可以在南境那样子的龙潭虎穴继续如鱼得水。所以他告诉了我。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情我没有对任何人提起。整个平南王府除了我之外就没有另外一个人知道这件事情，三家甚至不会知道我知道这件事情。你满意了吗？”

昭华郡主心情烦躁，自然带着语气急促。曲凤城也不在意，劝道:“你现在心情很不稳定，这个时候我不建议你做出任何决定。”

昭华郡主爆发了:“什么都要我做决定。而我却根本不知道可以和谁去商量。有时候我看见你们，我都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你们。以刀兵？以铠甲？以冷漠？以情分？”

曲凤城淡定的看着昭华郡主，他的眉眼细长，这让他看起来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凉薄:“昭华，我是镇北世子。但是对于你来说，我更是曲凤城。你没有必要这样，你的刀兵，必须要有所选择。你的坚硬，必须要有所温度。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这个道理想必不用我说你也明白。”

昭华郡主发泄出来，心情已经舒缓不少。曲凤城一直坐在她身边，等着她平静心绪。昭华郡主歉意的道:“抱歉，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子了。这些天，连一个能发火的人都没有。”

曲凤城点点头:“我了解你的个性。发泄完之后，你自然不会继续消沉。你有选择了吗？”

昭华郡主摇摇头:“我想和高华谈谈。”

曲凤城道:“我不认为高华会在这件事情上对你比表示意见。”

昭华郡主苦笑:“可不是吗。说起来，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明确的把她知道这件事情的消息告诉我。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得这么了解高华。”

曲凤城怀念的接过话题，他很久没有与这些儿时的玩伴再推心置腹的说些话了。久到他差一点就忘了，他还有这样子一群朋友。

“高华的性子一向如此。她也许对于某件不是由她自己独自决定的事情有着自己的看法，但是她不会去影响别人做出决定。她没有与你说，可能也是这方面的原因。”

昭华郡主问道:“那你呢？你怎么看？”

曲凤城道:“平南王府与镇北侯府之所以结成联盟，就是因为我们与共同的目标。镇北侯府有了自己的渠道，平南王府一直没有。就算是现在，想必将烈的许诺也有限。从我自己来说，以我们镇北侯府做的事情，我没有立场也没有办法对于这件事情做出评论。但是我觉得，郡主还是想一想，平南王府，到底有没有这个需要？”

昭华郡主道:“有些时候我自己也不清楚。我无比想要保全平难王府。平南王府为了自己也好，为了大梁也罢，都是一样的处境。我没有办法选择这种处境。无论现在还是将来，平南王府都没有一个安全的保障。削藩，战争，我们自己不合法也不合理的军队，每一个都是平南王府的催命符。但是战事已经在眼前，主动权也不掌握在我们的手里。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平南王府还能有怎样的选择？就算是我们做了，又有用吗？没有人比你更加清楚那样子一条渠道意味着什么，可能在最后时刻是救命的符咒，也有可能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更大的可能，是根本没有作用。你告诉我，平南王府需要吗？”

曲凤城淡然的道:“只要用得好，未必没有作用。但是用不用，是看我们自己。我们永远都不止拥有一个选择，很多时候我们看似没有选择，其实是有一些选择被我们肯定的否认了。平南王府需不需要，只有昭华郡主自己知道。”

昭华郡主道:“有时候我会想，我们有什么权力决定整府人的生死？我一个决定，几十万人就可能为我的决定付出生命的代价。这些人命太重，我不敢马虎。”

曲凤城看着昭华郡主，在大梁，他们这些贵族早就习惯了决定其余人的生死。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承担着很多人的命运。那些人对他们奉献以忠诚，他们未必会回报以相应的庇护。凭借着权力作为保障，他们拥有对于比他们更低阶级的人生杀予夺的权力。很少有贵族如同昭华郡主这样想。凡是还能为下层考虑的，就已经算是好主子了。昭华郡主之所以会这样子想，是因为平南王府一向重视人力。就连封地上奴籍之人，都比别处过的舒服。但是奴制存在，贵族依旧，这就不会有任何的变化。

“平南王府为他们提供了庇佑，他们对于平南王府奉上了他们的忠诚。平安王府与他们是一种隐性的契约关系，并没有这么难以决断。”

昭华郡主苦笑一声:“说的也是，谁让我总想些没有用的事情。”

曲凤城不置可否，只是说道:“有些事情也未必只有一种作用。同一件事情，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环境，都会发生不同的作用，取得不同的效果。也没有必要太过于极端，有时候变通一些，也不是什么大事。”

昭华郡主道:“我最近情绪太过于不对了。实在是安逸的过分，一直把自己所面对的问题划分到一个安全的范围，何尝不是一种软弱？我真的很久没有像当初在南境那样杀伐果断了。这长安城，实在是消磨了我不少的心气。我也该准备准备，再体验一把杀伐决断皆在片刻的感觉了。”

曲凤城意识到自己不再适合继续与昭华郡主讨论这个问题。他跳过这个话题，对着昭华郡主交代道:“这次国宴过后，我就要带着镇北侯府的人返回北境。昨天陛下召见，与我商量了屈淮所做的改革军政之事。我对于这件事情表示了支持，并且期待可以在北境开展。用不了多久，陛下应该也会与你商议此事。如果镇北侯府和平南王府都没有意见，藩镇周边的军队自然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但是在各处封王之中，我们的影响力就没有这么大了。”

昭华郡主道:“高华早就在南境与屈淮形成呼应之势，平南王府的态度不言而喻。屈淮最先开展军政改革是在湖州和凉州，他会继续在东南一代开展改革。东南一代的封王只有三位，湖州王与凉州王到现在还没有人接任。就只剩下一个乾州王。他就算是有心，只怕也无力。东南一代，已在股掌之中。”

曲凤城点点头:“镇北侯府这段时间也配合着你们在朝廷中安插了不少可用的人手。虽然大多数都是明面上的，已经不能再指望什么。但是不涉及重要问题的时候，未尝不可动用。朝堂中的事情镇北侯府鞭长莫及，屈淮接下来的重心也不在长安，这里就交给你们了。代我向杨总帅和长公主问好，我接下来不会有太多空闲的时间，就不去特意与你们告别了。”曲凤城空上一阵，才说道:“还有高华，她身体不好。能不拼命，就稳妥点吧。镇北侯府有几味药材不错，我已经让人快马加鞭送来，也许对她有些用处，你记得让人看看。”

昭华郡主沉默不语，曲凤城也不多说，自己起身走开。等到曲凤城已经进入崇明殿很久，昭华郡主才迈开脚步，走向崇明殿。

他们这些人，肩膀上的责任就可以压制住太多东西。无论如何，他们最先的，都是世子或者郡主，之后才是曲凤城或者季高华。曲凤城自有千挑万选的世子妃，季高华也有她自己要走的路。他们可以同路，却注定殊途。甚至不仅仅曲凤城与季高华，他们所有人，都难逃这个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