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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月老岳素
仙界,姻缘殿。
天庭各殿,分别住有不同仙君,但只有月老的姻缘殿,布置得一派喜气大红。墙面,地上,蜡烛,桌案,皆是深浅不一的红色。乍一看去像是漆料,可细细盯着,会发觉那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线。
交错盘绕,连成一片。
而姻缘殿中的月老,却是白色的。他身着白裳、白靴,一头白发,只有束发的绸带,是殷红的。
月老一点不喜欢旁人叫他月老,因为他生的一点也不老,他的模样比寻常神仙还要年轻俊朗些,他掌管人间情爱,自己却是孤身一人,无欲无求,千年万年地守在姻缘殿,守出了雪白的青丝。
他唤自己岳素,姻缘殿的仙童们也必须这么叫。
岳素虽然模样像十八岁的少年郎,可他的心却很老了,眼神也不大好,看着那些密集的红线,总是头疼得叹气,忙叫来个仙童,让他替自己数数这是十根还是八根。
仙童是很伶俐的,替他认真数了数,道:“九根。”
“你净胡说,姻缘线都是成双成对的,哪里来的九根?”
“仙君,我不胡说的,真是九根。”
他皱着眉头,用那玉一样的手指挑起那些红线,嘀嘀咕咕地又数了一通,发觉仙童说的并无差错。
于是岳素站了起来,开始寻找那消失的一根,可是他将四周翻了一圈,也没瞧见多出来的一根,便忙叫来五六个仙童,帮他找找,那伶俐的仙童低声对他道:“仙君,你找的是不是孤星那一根?”
他恍然明白过来,一拍额头,忙去了里屋,找到了那根被单独挂起的红线。
那根红线长得很不一样,它生的很细,与旁的红线缠在一起,便像是要断了一样,没过多久又蔫蔫地缩了回去,根本找不到和它相配的红线。岳素一向不喜欢这头疼的东西,所以索性将它给放在别处,免得干扰他正常行事。
可是过了许久,待他快将这红线忘了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这红线和另外一根金线交错缠绕,已有纠结之势,他大惊,忙将那红线扯开,可那金线他却碰不得,一时间根本无法将两者分开。
所以他派了犬仙下界,让他咬断那根红线。
姻缘之事虽不算很重要,但万一错乱,却是很麻烦的,尤其,是这根金线。
犬仙做得很好,那红线被险些斩断,再也缠不动金线了。
这可能是他千年仙生中一点微不足道的插曲,他平息了这些,又安安稳稳地玩起了他的红线。
但是今日,他突然发现这根红线又不对劲了。
它不是和金线缠上了,而是,让两者紧密地结在一团,红金相配,缠缠绕绕,紧密相连,成了死结。
他骇然看着它:“孤星照命,姻缘死结。”
怎会这样呢,他分明已经将两者分开,分明断了它们接触的一切可能,为何还会……还会如此?
他伸手去解那死结,可刚一触到,便痛得缩回了手。疼疼疼,这金线烫的人好疼。因为这不是凡人的姻缘线,可是若不是凡人,根本长不出姻缘线,若是妖魔长出的线,又不该是金色的。
他知道这是谁的线了。
岳素的脸色变得很白,在红线的衬托之下,和衣服的白色一样,惨淡无光。
他犯了大错,他必须要弥补这个错误——在玉帝发现这一切之前。
莫虚谷最近交战的对象都很奇怪,一个是自家徒弟,一个是魔族之主。
自从仙魔停战之后,这百余年他都未曾与魔军动手,此时面对潋滟相邀,他却应了。他只是怕自己不肯跟她打,她就去招惹自己了弟子们了——他假装自己是这样想。
潋滟是水魔,水性至纯。
于魔族而言,愈是纯粹的属性便愈难得,自然也愈强。水虽柔,却无孔不入,无处不往,所以泽被万物,哺育苍生。
当然,也可毁灭万物。
潋滟的控水之能,解救了魔族百姓,她引入了洁净水源,让常年受到旱灾之苦的魔感受到甘霖的畅快。所有魔都爱戴她,尊敬她,信服她,尊她为王。
可是她没有领导他们杀入仙界,夺取一席天地,而是让他们停战。
所以长达千年的仙魔之战,在潋滟的手中停止了。
莫虚谷很是敬佩这位魔君,他知道这其中的不易,知道她仅凭一人之力止息战争,亦付出许多代价。她又是一名女子,却做到了许多男子不可企及之事。
所以他对她的敬佩,变成了倾慕。
他看着眼前手持长鞭的女子,眸中再无其它。
她的衣裳是红的,那根长鞭名为“流火”,是与衣裳极为相衬的暗红,这是她常用的魔器。
潋滟将流火一甩,鞭头直指莫虚谷,笑得英朗:“喂,还不拔剑!”
莫虚谷的常背着剑鞘,却很少拔剑。一是因为大多数时候,应对敌人,根本不需用剑,二是他的剑,早已没了剑灵,纵使用剑,也不会有多大增益。
但潋滟却不知晓这些,只当是他珍视自己的宝剑,故不显露罢了。
那柄长剑名为衡光,通体莹蓝,白光流转,与他一身很是相配,可纵然它模样好、质地好、材料上乘,可当莫虚谷拔剑的一瞬,它身上灵气黯淡,俨然是一柄不会与他有任何共鸣的死剑。
剑灵已亡,剑身便死。
他手持那剑,淡淡开口:“魔君先请。”
潋滟盯着衡光剑,纤眉拧成一团,瘪嘴道:“莫虚谷,你好歹是仙界上仙,为何用这把死剑,还是你根本不屑与我一战,拿这个来轻视我?”
他静静敛眸:“非也。无需多言,来战便是。”
“你用死剑,我用魔器,就算赢了又有什么意思。”她将流火一甩,那长鞭便化作一条暗红珠链,系在她的腰际了。她走近了些,那双妖冶的眸子透着些好奇的意味,将他看了个透彻,才缓缓笑道,“我现在对你的剑更感兴趣,咱们不打了,来说说这把剑,如何?”
莫虚谷微怔,抚了抚衡光剑身,许多未曾出声。
潋滟见他沉默,也猜了个三分出来,他的衡光剑品质极佳,断不会孕育不出剑灵来,恐怕,是剑灵亡损。
她问这话,岂不是勾起他的伤心事了?潋滟面有愧色,忙摆手道:“不必了不必了,我就是随口说说,你不用搭理我……”
“我曾是虚空派弟子。”他冷不防冒出这么一句。
“啊?”
“虚空派千年前便存在,那时风头极盛,我是师父门下大弟子。”
“你竟真是由凡人修炼成仙……”
“不错,我为凡人之时,便得了仙器,它伴我多年,不曾有任何失职。我能成仙,多数倚仗他的功劳。”
她扶了扶下巴,思忖道:“想必这位剑灵,和你的性子很合得来。”
“是也。他乃君子,除通晓剑术外,还知棋道,懂人谋。”他如此说,眉间也有些轻松之意,是想起了年少之时与衡光对弈的模样,剑灵聪慧,自己远远不及,时常落得惨败。
“这剑灵灵识很高,颇为难得。”潋滟赞道。
“嗯。”他淡淡应声,笑容中却蕴着苦涩之意,“正是因为太聪明,太重情,才会不听剑主的话。”
潋滟略显惊诧,剑灵再如何独立,也不会违背剑主的命令。这位剑灵,竟已通晓人性了么。
“当年,在一次……战役中,我被敌人追杀,因修为不精,寡不敌众,被包围绞杀,那时本已无望存活,我身负重伤,便昏迷过去,待醒来后便已回到仙界,已有仙子替我疗伤。”
她眉头一拧:“所以,是剑灵救了你?”
莫虚谷微微颔首:“我醒来时,衣衫破烂,但剑鞘还在背上,衡光剑也在,只是,再也感应不到剑灵存在了。”
潋滟有些愕然,剑主重伤,独自杀敌牺牲……他三言两语讲得简略,可其中惨烈,也只有当事人知晓了罢。究竟是怎样的战事,会让莫虚谷遭此大劫?若是寻常妖魔作乱,不会有这样大的规模,也不会让他被围困,这样的大战,想必只有……
千年前的仙魔之战。
怪不得他刻意模糊了那次战役的名字,原是不想让她难堪么。
魔族杀孽之重,她当然知晓。
“仙魔之战,两败俱伤,想必你的剑灵,是死在我魔族手中。”
她凝眸,显出了少见肃然之色。
“魔君有仁人之心,止息战争,尤为令我敬服。”他作了一揖,“只是战事早已过去多年,魔君无须伤怀。”
潋滟气得跳脚:“你倒安慰起我来了?我刚才那话的意思便是——既是我魔族中人让你没了剑灵,我、我会赔你一个,就算你看不上,我也要想些法子补偿你。”
“还有,你莫再叫我魔君!生怕旁人认不出我是那女魔头么——潋滟,这名字很难听么,让你如此难以启齿?”
他怔住,看着她脸庞气出了血红色,其中有恼怒、歉意、别扭……似乎,还有些女子的羞赧。
他讲述剑灵之事,根本没想过让潋滟报还……
他也不痛恨魔族,如今两界太平,便是很好了。
那时潋滟年纪尚小,根本未参与大战,又何须补偿呢。
“潋滟姑娘,你莫生气。”
“我哪里生气?你这剑灵灵识太高,又通晓人意,魔族中怕找不出可与之匹敌的魔器,所以你说吧,除此之外,你要什么,我都尽量给你弄来。”
他看着她认真神色,耳根处忽然很烫,他晓得那抹淡红就要涌上面庞了,便忽地转过身去,声音仍旧波澜不惊:“多谢潋滟姑娘好意,可我并不需要那些,我有些事情,先告辞了。”
她气闷地瞧着他翩翩离去的背影,心中颇不宁静,何时她这般遭人厌烦了?商青不让她跟着也就罢了,就连莫虚谷也和她说不了几句话就跑,她得罪谁了?
她低着头,将自己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理了理发髻,抚了抚衣袖,又将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纤细的腰肢,皱了皱眉。
明明很好,没有变丑变胖,究竟是哪里不对?
做个凡人女子,就这么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