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冤孽
远远望去,山道离大铁柱也不甚远,可聂进与朱友力走起来,却相当吃力。足足爬了一个小时,才发现前方一座大殿挡住去路。想必这是到了尽头了,聂进想到。而那根通天铁柱,就在眼前。
大殿门口,有十余人守卫着,聂进二人走近,其中一个领头的一推手,说:“有什么事!”
聂进心思灵动,顺口说道:“我两人出去巡逻回来啦。”
那人问:“可有异状?”
聂进回道:“有,正要禀告赵老爷!”
那人一招手,众人散开,让出一条路来,聂进二人就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走近一看,聂进着实吓了一跳,这大殿内虽然安静无声,但却挤满了上百人,每一个人都正襟危坐,似乎不敢有任何懈怠。再看看大殿上,坍墀上摆放一张玉床,一个人正在上面酣睡,聂进正想动口,旁边一人逮住他低声说:“老爷正在睡觉,有什么事等他醒了再说。”聂进只好与朱友力找了一个偏僻角落坐了下来。
等了许久,聂进与朱友力也一直默不作声,周围的人好似一尊尊鲜活的雕像,动也不动,只有那微弱的呼吸声才证明着众人都还活着,当然这些活着的,也是在阳世里死了的。
玉床上的人转辗几次,渐渐转醒,也没有坐起身子,只听他悠悠说了一句:“口渴,喝汤。”
坍墀下立即有一人在人丛中站起,退了出去,聂进见了,拉着朱友力跟了出来。
那人绕过大殿,来到殿后,聂进二人一看,只惊得目瞪口呆。殿后是一排长梯,一直朝下,梯深处,不断传来撞击声,砰砰砰,夹杂着无数惨叫。长梯两侧,高矮房屋不一,参差不齐,那大殿出来之人钻进其中一间屋子,聂进和朱友力就在梯侧等候。
聂进看了看这四周环境,这舂臼地狱宛如人间帝王皇宫贵院,想不到这十八层地狱中,除了万世江那种建城当富翁的人外,还有这种自立为王的小皇帝。朱友力见此刻别无他人,问聂进道:“我们跟出来做什么?”聂进对朱友力低声耳语,说了自己的计策,朱友力一张紧绷着的脸,稍微缓和了一些。
那人提着个盒子从屋里出来,原路返回,遇到聂进二人,与他们打了个照面,聂进说道:“老爷说肚子饿了,我们端去,你回去叫他们准备准备。”那人诚惶诚恐地递来盒子,聂进也装模作样地双手接定,等那人转身走远,两人急匆匆地转至大殿左侧,看看左右无人,聂进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全部散在汤里,摇一摇,就全部融入进去。这药名叫断魂散,是聂进瞧瞧向郎中要的,只要服下去,不出一刻钟,法力全失,再过一刻钟,就魂飞魄散,是一种极厉害的毒药。
聂进与朱友力进入大殿,众人见出去的是一人,进来的却是两人,心内虽感奇怪,但并无一人敢在这大殿之上说话,眼见聂进二人走到坍墀之下,朱友力打开盒子,聂进将汤端出,毕恭毕敬地说:“老爷,汤来了。”
玉石上的人一听见聂进说话,立即翻身起来,同时只听四周有人暗暗叫苦:“说错了,说错了。”聂进心中咯噔一声,不明白哪里出错。原来这玉石上的人,正是舂臼地狱之主赵阔!这人不喜说话,也不喜欢别人多说话,若是平时,有人送汤过来,只不过说一声“汤”,别的却不敢多说,记得第一次,也是有人给他送汤,只不过说了句“赵老爷,您要的汤来了。”结果赵阔说:“话多,舂了!”是以聂进说了这么多,赵阔一翻身,死死盯着聂进朱友力二人,这一看不打紧,吓了个浑身战栗!
“你……你……”赵阔一直以为说话甚少,此时又受了些惊吓,说了十几个“你”字,仍旧说不清楚,只见他从玉床上站起身来,浑身颤抖着,指着朱友力问:“你……你是……朱……”
朱友力再也遏制不住,跳上坍墀,怒吼道:“匹夫!没想到我们在这里碰见吧!”
赵阔悲嘶一声,跳上玉床,下面众人尽皆骇然,一个个站起身,把聂进与朱友力二人团团围住。聂进把衣裳一脱,吼道:“罢了!朱老兄,上!”朱友力也脱了衣裳,吼向聂进:“聂兄弟,你在一旁看着!这老贼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今天非得亲手打死他不可!”
聂进愣了一下,朱友力早已飞向玉床,聂进想阻止他孤身犯险,却已不及,又想朱友力功力实在自己之上,对付同样一样的老头,应该也不至于落在下风,果然两人对峙着都并不动手,显然知道对方与自己的功力只不过在伯仲之间。
只听朱友力骂道:“匹夫,想不到你死了都还在这里,今天我们阳世没有还完的帐,今日来还了!”
原来朱友力和赵阔在人世时是一对亲家。朱友力的儿子朱忠诚取了赵阔的女儿赵小婉,在外人看来这是幸福的一对,和睦的一家,可是偏偏朱友力不喜欢家中有女子。他自己的妻子,在生下了朱忠诚后,就被他给活活地折磨死,当然这些事情被朱家人封得严严实实,外人见朱友力不再续房,还都认为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一时名声大噪,人人都道是个好男人,于是赵阔才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朱忠诚。不想赵阔把女儿嫁入朱家后,那赵小婉每日都不受见待,朱友力更是将其当做卑贱的奴婢来对待,稍微有不满意的地方,就破口大骂。一开始朱忠诚还苦苦地安慰着赵小婉,说父亲本心不坏,就是脾气糟了一点,这样在朱家苦挨了一年半载,也没有跑回娘家诉苦。最后生下个女孩儿来,气得朱友力大眼瞪小眼,就有心要将这房媳妇给休了,可又找不到一个正当点的理由,只好每天都在苦海里过日子,自己那乖巧可爱的孙女一看见自己,就被自己一脸的怒气吓得时常哭泣,赵小婉也不敢多说什么,只盼朱友力别伤害孩子就行,可时间久了,朱友力等不了啦,就把朱忠诚叫来商量休妻一事。
朱忠诚为人忠厚老实,不像他爹,又没有什么主见,回到房中,只顾唉声叹气,赵小婉见了,知道准是老爷发难,把孩子哄出去以后,朱忠诚才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赵小婉一听,心中首先凉了半截,心中自忖,我赵小婉来你朱家,没做出任何一件玷辱了你朱家的事情来,没有过上好日子不说,如今生下个女孩嫌不好,居然要到这种地步,越想越是伤心,跑出门去找到孩子,一把拥在怀里,嚎啕大哭。
朱友力奔出门来,不知如何是好,百般劝解,赵小婉也只顾哭泣,骂道:“我赵小婉是哪里对不起你朱家,何苦这样作践于人,我受苦受累也就罢了,你怎么连你自己的亲骨肉都不管了,今日你爹叫休我,你休,明年你爹看不惯这孩子,叫扔了,你是不是也扔,到底和我成夫妻的是你,不是你爹!”
朱忠诚又羞,又愤,惭愧得生不如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扶在门框上,身子不住颤抖。这时又听得哭泣声中霹雳一声响,声起处,朱友力恶气冲天地奔来,扯住赵小婉的头发大骂:“贱人!敢说出这种话来!来呀!儿子,把家法请出来!”赵小婉本是女流,力气不大,又加上平日里对朱友力不敢有违,此时也只瘫坐在地上,抱着孩子哭泣。朱友力见朱忠诚呆如木鸡,又怒吼一声,吓得朱忠诚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他茫然若失地往房间里跑走,不顾赵小婉的安危,赵小婉见夫如此,死念已生,突然抱着孩子挣脱朱友力的大手,喊着:“如此,我母女两就去死!”
朱友力手一松,只看见赵小婉抱着孩子往院中枯井里跳了下去。朱忠诚听到赵小婉的叫声,又听得噗通一记闷响,又转回身来,还没有走到枯井边,一看见朱友力那张脸,立即喘不过气来,晕死在地。
第二日,朱忠诚醒来,家人告诉朱忠诚说老爷一大早就背着一个包袱出去了,朱忠诚伤心欲绝,只好草草地为妻女办了一场丧事。过了两日,朱友力不见回来,而这件事情,在城里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朱忠诚如今精神恍惚,终日在家守壁独坐,直到听到大门一阵破骂声,这才又战战兢兢地出去观望,一看,正是赵阔,这赵阔生前不似死后金口难开,却是个地地道道的泼皮,听说自己女儿外孙女被朱家逼得跳井身亡,气得三尸神暴跳,一个家人都不带就直进朱家,看到朱忠诚,就是一巴掌打来,接着又是劈头盖脸地一阵乱骂,围观的人见了怕出人命,都拉住发了疯似的赵阔,一直吵吵嚷嚷地闹到官府。朱忠诚万念俱灰,也在自己房间里自缢而死,然而这赵阔仍然不肯善罢甘休,一定要把朱友力找出来,可朱友力听到了一些风声,早就跑远了,过了不久朱友力听说儿子被逼死,痛恨之极,又悄悄回来,准备找赵阔报仇,可回来一看,赵阔一家早搬走了,原来赵阔找不到朱友力,就搬了家,到外地去找朱友力,就这样,两人到死了以后,才碰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