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2003年，高考第一天中午

其实今天的天气还是不错的，不干不热，原因则是前一天刚下过一场雨。有的人说是老天爷在保佑这帮辛苦的学子，也有的人说是市政府搞的人工降雨。但是不管是什么，对我而言，唯一的好处就是玩游戏的时候不用开风扇了。

我的电脑里只存着一款游戏，那就是《仙剑奇侠传》。倒不是没有零花钱买别的，而是我玩来玩去，还是觉得这款游戏好，尤其是背景音乐《蝶恋》，我还特意用软件给录了下来。我正玩着起劲的时候，听到外面的敲门声。

我家的门正上方挂着一块石英表，我才注意到，时间已经来到了十一点四十，看来是母亲和二哥回来了。我踩着拖鞋，赶紧冲过去开门，门外站的是二哥，而没有母亲。“二哥，我妈呢？”

二哥进门后，把手里的文件袋扔到门口的鞋柜上，“赶紧给我倒口水，渴死了。你妈还得等一会儿，老师们得封了试卷才能出来。”

我才注意到，二哥的额头上都是汗水，赶紧到饮水机那里给他倒了满满一杯，他端起来一饮而尽。“在家干嘛呢？”

“玩《仙剑》。”我赶紧跑回到电脑前坐下。

“你这还是第一代，据说新的快出来了，我也等着呢。你这有《大话》没有？”谈起游戏，可比说学习让二哥来精神。

“没有，我就这么一个游戏，我不喜欢玩网游，太麻烦。”我专注的看着我的李逍遥，虽然这迷宫我已经走了七八遍，但是还是在搜索一些没有到过的角落，看看有没有遗落的宝物。

“一直玩一个有什么意思，你也可以试着玩玩网游，都是人和人之间的配合，那才有意思。还能互相之间说话、聊天，看谁不顺眼就骂，特过瘾！”二哥的情绪一点都不像是经历了一场煎熬，反而像是刚刚睡醒了。但是他确实对这款游戏没兴趣，说完就躺到我的床上去了。

很快母亲回来了，她不需要敲门，她有钥匙，但是进门之后却喊了起来：“儿子！出来给妈提东西！”

我看到母亲手里拿着好多塑料袋，每一袋子里装的都是不同的蔬菜，看样子中午是要做她拿手的烩菜了。

“你哥了？”母亲一边换鞋一边问，“快，给妈解一下鞋带，腰酸的不行。”

“刚回来一会儿，在里面床上躺得了，估计睡着了。”母亲这两年频繁闹腰疼的毛病，而且别人一旦问起来，她就说是小时候抱我落下的病根。可惜我记不起来这样的画面。但是我听说腰疼的人不适合打麻将，但她不听我的，反而会教训我，“老娘忙了一天还不能玩会儿？”

母亲的音量立刻减弱一半，“唉，你没问你哥考的咋样吧？”

“没啊，咋了，你想知道，我给你问问去？”顺势我就要往卧室走。

“可不敢！没问就好，千万不敢问，别影响你哥的心情，本来他就不想考，好歹坚持完这两天。”母亲带着我走进厨房，“你赶紧给我打下手，让你哥先睡会儿，等一下饭快好了再叫他起来，争取吃完饭再让他睡一会儿。你姑姑还问我会不会做虾，我觉得还是等明天都考完再给你哥做吧，万一吃的肚子不舒服，上了考场更是麻烦。”

“说的还怕了，我俩又不是没吃过，也不过敏，怕啥？”我觉得母亲就是惊弓之鸟，什么事都是前怕狼、后怕虎。

“你瞧你这个孩子，就是啥也不懂，这叫谨慎！等你后年高考的时候，你就土豆、白菜坚持两天，肉也别吃。”母亲几句话的功夫，已经削了两个土豆。

“我爸呢？”我却连一头蒜都没剥出来。

“没让他回来，省得说一些不该说的话，给他放两天假，让他在外面喝酒吧。”母亲看了看我手里的蒜，“算了，你还是出去吧，男人还是别进厨房的好。随时听着你哥的动静，醒了就叫我。”

“我就在这吧，在外面你肯定不让我玩电脑也不让我看电视，咱俩在这聊会儿天得了。妈，高考就这么怕了？感觉你们一个个都神神叨叨的。”我背着手，在厨房里寻找什么解馋的东西，后来抓起一颗通红的西红柿咬了一口，酸溜溜的汁水，激的我更饿了。

“你不是学过《范进中举》嘛，你想想，一个考试，能把人给逼疯了，你说怕不怕？别跟你哥说这些啊，今天我听巡考的老师说，好多学生出了考场就开始哭，嘴里重复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没考好’。还有的写不完卷子，老师收卷子都不让拿，差点把卷子给扯了。”

我虽然知道《范进中举》，但是老师也说了，那是封建制度的遗留危害，难道这危害还流传到了现在，反正我考试错归错，从来没在意过。“今天上午不是考语文，语文还能写不完卷子？一般都是数学做不完啊。”

“你知道个屁！上了考场，都紧张，好多学生都只能发挥出平时一半的实力。这种事，你妈见得多了。行啦，别在我跟前磨叽了，拿上你的西红柿出去吧。”母亲以前总跟我说，有本事的男人一辈子都不用进厨房。我虽然不知道我将来有没有本事，但是我的父亲，好像还真没进过几次厨房，当然，端饭例外。

出了厨房，我赫然看见二哥坐在电脑前，玩起了我的游戏，“二哥，你没睡？”

“睡着了，听见舅妈回来我就醒了。我替你玩会儿啊。”二哥说话的时候眼睛紧盯着屏幕，而我却在担心，我和母亲的对话他听到了多少。或者说，我是在想，那些话，会不会对二哥造成影响。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我听到母亲从厨房喊了一嗓子：“吃饭！儿子，叫你二哥起床！”

我和二哥都不用说话，一起走了出来，反而是把端着一口铁锅的母亲吓了一跳：“守信没睡？”

“睡了，舅妈。”二哥话虽不多，但是手脚勤快，去厨房把电饭锅给端了出来。

“赶紧吃饭，下午三点才考试，从舅妈家走的话，也就十分钟，多休息一会儿。”母亲从我手里接过碗，开始给二哥盛饭，给了二哥一个最大的碗，平时都是我父亲用的。“守信，舅妈可不是舍不得让你吃啊，实在是担心你下午的考试，怕吃多了肚子疼；但是，也怕你饿着，拿你舅舅这个大碗，慢慢吃一碗就行了。等下午出了考场，饿了再补充，好吧？”

“行了，舅妈，听你的。”二哥从母亲手里接过碗，我看着那碗都觉得恐惧，满满一碗，平时盛面可是能放下足足半斤呢。何况，我哥还要吃菜，这一顿，一点都不少。

“舅妈，我下午去之前那两瓶矿泉水吧，考场里太热。”二哥嘴里嚼着菜还要咕哝一句。

母亲手里的筷子立刻就停了下来，很严肃的说道：“那可不行，守信，也就两个小时的时间，再怎么样也得坚持一下。万一喝了水，你一紧张，想上厕所，那多影响发挥？好吧，何况这两天天气不错，坚持一下。”

“没事啊，舅妈，我又不紧张，反正考不上，我就是渴的不行。”母亲的话对二哥没有丝毫影响，吃饭的节奏一直保持的很稳定，像是机器人一样。

“守信，你这么想就不对了，不管能不能考上，你都要尽全力。当然了，舅妈不是说你不尽力啊，我的意思是，你应该看看自己，尽全力，能考多高。如果说你觉得自己考不上，那也是好事，没有负担，更应该超水平发挥一下。你说是不是舅妈这个理？”

“哦。”二哥一个字就结束了这段对话。

后来吃了饭，母亲连碗筷都不让二哥送，亲自把他送进了我的卧室，催促他尽快睡觉，甚至亲自给他盖好了被子。

我则是负责把一堆乱七八糟扔进了水槽，母亲却说，今天中午不洗了，闹哄哄的影响二哥休息。而且让我委屈一下，给我拿了个床单，让我在沙发上将就一天。母亲回卧室之前，又追问了我一句，“给你哥订好闹钟没有？稍微早一点，下午是数学，每年就属这个难，让你哥早点起，起来洗把脸，好好清醒一下，放松放松再去。”

我不耐烦的把她打发走，心里却是莫名其妙的烦闷，不就是考试吗？至于这样吗？过两年轮到了我，这还不得把我折腾死？而且，大学，真的是他们说的那样一个神圣的地方吗，值得这样想尽办法往里钻吗？可是，据我了解，除了姑父，他们都没上过啊。可是姑父，混的，也没见得比我父亲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