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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2008年,5月12日
我羡慕大哥和大嫂有那样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但是我可没想到一场灾难会来的那么快、那么狠,以至于中国人的记忆里都留下了眼泪。
这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午,我们上课回来以后都倒在宿舍里睡觉,我记得这天的中午特别热,我睡的好好的,不知为何醒了过来,隔壁床铺的老赵还在一个劲儿的联系他补课的学生家长。貌似给学生补课成了我们这些人主要的勤工俭学手段,而且是相对高级的那种。像我这种没什么耐心的人,连上街发传单都受不了,只适合在快餐店做做汉堡、炸炸鸡腿。
我睁开眼,看着天花板的灯棍,犹豫着下午的课还要不要去上,突然间,我看到灯棍晃了两下。我不禁笑道,看来经常不吃早饭确实不行,中午吃了饭都会眼花。我和老赵开玩笑:“老赵,我看来是老了,这么年轻就开始眼花了。”
老赵轻轻捂住话筒:“我今天也不对劲,总感觉头晕呢。”然后继续和学生家长讨论教育问题。
这时,我觉得我不是眼花,天花板上的灯棍确实剧烈的晃动起来,连桌上的水杯也跟着晃动起来。楼道里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地震啦!赶紧跑啊!”
我和老赵两个人穿着四角裤和大背心,跳下床冲进了人群中,几乎所有人都是我们这样的狼狈的穿着。更有甚者,穿着三角裤,连拖鞋都没有,光着脚就跑了下去,其中包括我们班住在隔壁宿舍的老朱。
等我下到院子里,发现院子里挤满了人。但是,也有胆子大的,或者说是见过世面懂常识的,趴在阳台上,看着一院子的裸男和半裸男,不住的大喊:“瞧!傻逼!瞧!又一个傻逼!”
我和老朱、老赵聚在一起,“是不是真的地震了?”
老朱却关心另一件事:“操!谁这么没有素质,地上怎么还有玻璃渣,疼死他大爷了!”
过了几分钟,感觉好像没什么反应了,我们稀稀拉拉的又钻回了宿舍楼,好歹也得穿件像样的衣服吧?尤其是老朱,穿着个红内裤,刚才为了逃命不觉得,这会儿臊的恨不得把脸蒙起来。
回到宿舍,我们纷纷开始给家里打电话,我也不例外。但是我第一个打的却不是母亲的电话,而是父亲的电话。因为母亲经常丢三落四,上课的时候手机也是静音,接电话的概率太低了。我想着,仅仅是问候,就给父亲拨过去了。没想到的是,无法接通。
我问老赵,他也忙着问家里人,一样是无法接通,这下我俩都慌了神。虽然显示着信号满格,但是我俩面对面坐着,也打不通彼此的电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哪里的地震?我们都有些慌乱。
老赵却发现能上网,随便打开一个门户网站,头条新闻就是四川省汶川发生特大地震。我的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山西。但是转念一想,是什么样的地震这么强烈,山西和四川相隔这么远,都能有强烈的震感。当然,我们更关心的,是我们的亲人又怎么样了?我倒不担心家里的房子塌了,我担心的是,父母千万不要卷进任何一起踩踏事故。他俩的身手实在太差,平时总不锻炼。
我也试着给刘一打电话,还是无法接通。我突然想起,刘一住的女生宿舍楼,是学校里有名的危楼。记得我大一开学那天,就听说一个女孩子被天花板上掉下的墙皮砸伤了脚。我穿戴整齐,决定去学校找她,但愿她不要乱跑。
等我来到学校,发现操场上满满的全是人,开运动会都没有这么多人同时出现过。有的两两紧紧抱在一起,有的三五成群围成一个圈,有意思的是不少女生身上还盖着毯子,难道这是打算出来过夜吗?
后来,我在刘一同学的指引下,也找到了她,她和几个姐妹坐在地上,我看到她的眼睛已经红了,我赶忙安慰:“没事,都过去了,看把你吓得!”
“我担心我爸妈呢,村里那房子,也不知道结实不结实。”
这天下午全校的人都逃课了,都跑到了空旷的场地上,操场里、图书馆前到处是人,连那些长期驻扎在网吧的人,也纷纷回到了学校的怀抱。
直到晚上,我看到别人都打通了家里的电话,我才又试着给母亲打电话,也通了:“妈,你在哪呢?下午地震了,你没事吧?”
没想到母亲的声音颇为轻松,一点也不像经历了一场灾难,“没事啊!我下午和几个阿姨打牌呢,地震那会确实桌子晃了两下,我还以为是桌子腿长短不一样,垫了本教材继续打,没事。你也没事吧?”
“我倒是没事,那个什么。”我犹豫了一下,“我爸呢,他也没事吧?”
我听的出来母亲故意装成一个顽皮的孩子:“你自己问呗!那是你亲爹,借着这个机会,你好好关心一下他,让他好好感动一下。他还能怎么样?不得谢谢你?以后有个什么事,慢慢的也就都说开了。行了,你快点给你爸打电话吧,妈正和阿姨们打牌呢,顾不上。”
我在母亲挂电话的时候还听到她说“该谁起牌了”,我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脑子短路了,居然还有心思打牌。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父亲打了过去,父亲的反应还算正常,“怎么了?”虽然声音很平淡,但是此刻却代表了健康。
“没事,中午地震了,你没事吧?”我问的有气无力。
“不知道啊,中午喝了点酒,我还在家睡觉呢,没别的事先挂了吧,我再睡会儿。”说完果然就挂了电话。
我不得不服了!这是什么样的爹妈?这么大的事,两个人就好象完全不在意似的。既然皇帝皇后都那么潇洒,我一个太监也就不跟着起哄了。我陪在刘一的身边,在学校的操场,安静的等待着。
不停的刷新手机里的新闻,新闻里说,时不时还有余震,也不知道余震会不会对我们这里产生影响。我借着买水的名义走开了一会,故意绕道,走到女生宿舍楼前看了看,之间这栋只有三层高的小红楼,有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缝,就像一个少女,从眼角到嘴角有一道难看的疤痕。我觉得,这楼,最起码今天,肯定不能住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学校下午紧急通知,这栋楼的女生,晚上为了安全考虑,统一到操场留宿,届时将会有老师轮流巡视,保证大家的安全。
正当我和刘一裹着被子坐在操场和其他同学一起聊天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我妈的电话。我躲到一边接电话,开口就问:“怎么了?”
“八级地震你知不知道,你们学校的楼结实不?”母亲似乎还有点惊慌,“咱们这边好几个楼都出现裂痕了。”
我不知道此刻是该哭还是该笑,母亲的反射弧是不是长的有点离谱?我下午打电话问她,她只顾着打牌,这会儿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消息了,又紧张了起来。“没事,我们男生宿舍楼新盖的,挺结实。”
“新闻上说好多学校的学生都跑到图书馆和操场睡觉去了,你也去!怕冷就多带两条被子!”
我不好意思说我这会就在操场上,毕竟我的动机和母亲的出发点并不一致,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还是少说为妙,“没事啊,在宿舍睡挺安全的。”
突然我听到电话里传来另一个声音,只不过不是对我说的,明显是对母亲在说话,而且,更明显的是,即使声音小的像一只蚊子,我也知道那是我爸。
“你别不听话!别人都去操场,你也去,那又不丢人!”
一句“听话”不幸点燃了我心中的炸弹,“我多大了还得听话?是不是等我四五十岁了,还得听两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天天在我耳边嚷嚷‘听话’!”
“你瞧你这个孩子,这不是为了你好,你要是实在不愿意,我们也不勉强。”母亲的话没说完,我就感觉到,她似乎用手压着话筒,在那边和父亲争执什么。过了一会儿,“喂,儿子。”
“你有啥说啥,他有什么话也可以明说,这会儿还演戏就没意义了。”我不屑的说着。
“你瞧你这个孩子!什么叫演戏!跟谁演戏!越大越不会说话!”母亲出奇的愤怒,要是电话里能伸出个脑袋,说不定我的耳朵已经保不住了。“那样吧,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出去,你现在,趁着超市都还开着门,去超市买一箱矿泉水,再买一箱牛奶放到床底下。万一发生地震了,你们楼塌了,你也能多坚持两天,让人家把你挖出来。”
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俩是不是忘了,我住五楼啊,要是楼塌了,我要那奶和水有何用?“那你俩呢?你俩该不会今晚也去广场上睡觉吧?”
“我和你爸已经商量好了,一会儿我们收拾点吃的和用的,再多带点钱,开上车找个空旷的地方溜达啊,晚上就睡在车里。听说汶川的地震特别厉害,地上裂个口子,连车都能吞进去。现在,哪都不安全!你自己小心吧,我们出发呀。”
我觉得母亲真是愧对人民教师这个称号,下午的时候,学校里的广播已经辟谣了,说咱们山西虽然受到了地震波的影响,但不至于产生灾害性后果。但是,此刻我却想起了另一个人,虽然我的手机里存着她的电话,但是从那一天后,我再也没有试着打过,我不知道她在哪里,但愿不会是在四川,甚至不要在四川周围那几个省。
但是我没有打,也不知道是自己缺乏勇气,还是觊觎刘一那个大醋坛子,女人对待前任,就像母狮子看到了鬣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