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2007年，正月初三

据说在南方，称这一天为“赤狗日”，谐音是“赤口日”，担心与人争执。因此往往闭门不出。而在我们这样的北方小城市，说不定连知道这样风俗的人都少。何况如今过年难得团聚，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谁还在乎是初几。

但是走上街头，我依旧感受到了一股清冷。毕竟年前家家户户都备足了一切所用，即使有几个超市依旧营业，也是门可罗雀。但我恍然才发现，过去几年，我几乎都憋在家里过年，几乎没有上过街。

可即使走上街，发现鲜有车辆穿梭，更多的还是忙于生计的出租车缓缓流动，时刻注视着两旁的行人。串联在树木之间的红灯笼，偶尔在风中摇摆两下，权当是和稀有的路人打招呼了。天气尚未转暖，树枝都是干巴巴的，也省却了环卫工人的打扫。

小叔担心二哥带着老四，会沉迷游戏，希望老四跟着我，而他自己，则和父亲们忙于“垒长城”。幸运的是，全市唯一的一家新华书店并没有放假，还保持着营业的状态。而我带着老四来到这里，赫然已属后来，书店四周的座椅早已满员，我们想看书，只能找个偏僻的角落席地而坐。而这里的水泥地板，确实很凉！

我感兴趣的倒是老四会挑什么书籍，因此我一直跟在他的身后，自己反倒不在意新出版的作品有没有自己喜欢的。

老四在书店入口大致看了一下布置图后，径直走到了历史区，很快从书架里抽出两本。我走进一看，是《二战十大将领》上下两册。我随手从附近的位置拿了一本《长征》，然后带着老四寻了一个容纳二人悄悄说话的地界。

“鑫博，你喜欢历史吗？”

“还行吧。”老四的话冷静的让人害怕。

“那你怎么看这个书？”

“老师建议我们寒假期间多看一些名人典故，要从小树立远大的理想，对将来学历史也有帮助。”虽然这话头头是道，看似无懈可击，但却令我感觉到了一点不适。因为切身的经历让我明白，不管在哪个时代，终究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确实，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但是如若太过执迷，终究会有悔恨。

“你喜欢上学吗？”

“还行吧。”

“什么叫还行？这会儿又没别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事，大胆告诉哥。”为什么执着于老四的答案，我不清楚，也许是想在他身上看到一些过往的影子。

“我也不知道喜欢不喜欢，反正也没别的事可干，我爸啥也不让我玩。”

也许我该庆幸，最起码在他那个年纪，我还是可以看些“无用”的漫画。而当我和老四说起《圣斗士》和《龙珠》，他一脸的茫然，仅仅对《哆啦A梦》有些许的反应。难道这就是成绩的代价？我无意再打扰老四，任由他安静的蹲着，看着他未必明白的文字。

我手里的书随手翻阅了两下就被送回了书架，但也无意再翻阅什么。记得几年前，新华书店也能看到一些漫画的，就比如我最喜欢的香港的《风云》，时至今日我依旧心心念念那未完成的结局。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据说是为了净化市场，弘扬正气，很多日本的或者香港的漫画作品都消失了，我只能借助互联网去寻找那诱人的资源。而这间仅仅只有两层楼的书店，二楼满满当当放的都是各年纪的辅导教材。对我还有些诱惑力的，似乎只有角落里并不完整的金庸作品。但是这些作品翻阅的人太多了，甚至书中还有很多人折下的挝痕。

听母亲说过，如今一中周围的小商铺，都是卖教辅书籍。那些书很多都是盗版，但是一点点的错误一般不会影响到学生的判断，不过产生的利润却是巨大的，不然也不会一所不到两千人的学校四周养活了八家这样的书店。

游走在整齐的书架间，注视着这里的布局，似乎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书店入口有一张大桌子，不知道是何时添置的。上面立着一个牌子，四个红色的黑体字吸引眼球的标识着：畅销作品。但是我仔细一看，竟然里面都是《毛泽东诗集》、《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概论》这样的作品。我深深的怀疑，我们这个小城市的人，觉悟都这么高吗？政治意识都这么强吗？

我不禁看了看四周那些歪七扭八看书的人，手里没有一本这样的畅销书，真不知道这“畅销”来自谁的慷慨。

转而走向最显眼的书架，那是“经典名著”。记得上初中的时候，老师就给我们列出过“必读的文学名著”，但截至目前，我也只熟悉出现在教材里的片段。虽然《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曾经作为作业被布置下来，但也被我随便的抄袭蒙混了过去。但是看书架上紧凑的排列，这里想必至今也没有被人抽出一本。反倒是正对面的“青春文学”似乎被抽走了大半，剩下的那些可怜的小家伙连个依靠都没。

我的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我想，是不是通知我们回去吃饭呢？打开一看，却是大学辅导员在QQ群里发了一个文件。我点开一看，不禁又紧张起来，竟然是第一学期的成绩单。抬头看看四周，确信没有人在身边，确信我不被人注意，手指有些颤抖的点开了那份文件。

迅速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开始紧张的看着那一串串的数字。当然这数字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意义，更多是在和别人的数字一同作对比。总体而言，大多还中规中矩虽然不是特别高，都基本维持在中游水平。但是如今大学的奖学金发放比例已经提高到40%的比例，我还是很有希望的。

但是看到最后一列的时候，我傻眼了，怎么我的马哲成绩是59！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点我敢肯定！卷子上的大题四道一共六十分，幸运的是我提前全部在题库中背诵下来，就算碍于文字不够优美，克扣些许分数，但是加上前面的填空题得分，我至少也能得到七十分以上才对，这成绩绝对有问题！而且我看到排名那一栏，不单我，所有出现过不及格成绩的，包括老朱和老赵，都是一条斜线，这意味着不进入排名。

匆匆走出书店，站在寒风中，我怒气冲冲给辅导员打电话。“喂，老师，我的马哲成绩是不是搞错了？怎么可能只有那点分数！我要求查阅卷子！”

学校里确实有这样的规定，对成绩有疑问的同学有权力对试卷进行查阅，但是不会对成绩做任何修改，除非有重大失误。“我已经帮你问了，负责判卷的张老师似乎早有准备，他让我把他的电话告诉你。其实这个成绩在年前已经出来了，为了让你们过一个好年，我放到今天才在群里公布了。你记得好好和张老师沟通一下。”

立刻挂掉电话，在那个号码发过来的一瞬间就拨通了。“张老师您好，新年快乐！我是xx系大一的杨正，我有个疑问，就是我今年的马哲成绩，我觉得分数有问题，我肯定不止59分，是不是哪个老师在判卷的时候搞错了？”

“没错，卷子是我判的。”张老师很安静的对我说着。

“不可能，老师，最后几个大题我都会，而且我的论述都很完整，就算扣点书面分，我及格肯定没问题，而且这59，差一分及格，老师，这明显是有人故意的，是不是谁合总分的时候弄错了，您能不能帮我查一下？”确实，这一分直接把我踢出了奖学金的队伍，和让我怎么向家里人解释？

“你上过我的课吗？”

张老师这一问，瞬间让我在风中停止了哆嗦。原来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张老师本人。

“杨正，我知道你，你是学生会成员，而且你的卷面分确实不低。但是，我印象中，除了第一堂课，你好像再也没有上过课。”

马哲作为公共课，每堂课教室里都坐着四五百人，我怎么知道这人偏偏盯上了我。“老师，实在很抱歉，学生会乱七八糟的事太多，不得已我错过了很多您的课程，请您原谅。但是这个分数对我很重要，请你。”

我的话尚未说完就被张老师无情的打断，“杨正，看得出来你脑子不错，是个有才华的人。但是年轻和才华不能作为你肆意妄为的筹码，你还年轻，要懂得尊师重道，要明白学习才是你最重要的事，学生会只是额外的锻炼，你不应该本末倒置。思想有了偏差，将来你就完了。而且如果你要入党，我的课更是必不可少，下学期的政治理论还是我上，希望你端正学习态度，这次的事，就这样，希望给你一个教训。开学就是补考，你好好准备吧。”

回到书店，老四站在收银处看着我，“正哥，咱回家吧？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