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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2007年,3月1日
晚上八点,宿舍的门被人嘣的一脚给踹开了。“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小逼崽子!”老朱吭哧吭哧抱着一个大背包走了进来。
这才正月十二,老朱怎么就来了呢?“朱哥,咋不在家多呆两天呢?”
“妈逼的,买不上票啊!你以为我想来啊?他妈的都不知道这票让哪个小逼崽子吃了!”老朱把背包扔在地上。背包里塞了太多的东西,拉锁明显已经崩开了,勉强用透明胶带维持着,想必这就是它最后的一站。
老朱也不知道是有多热,扔下包不算,紧接着就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个精光。别看老朱算不得壮,但是撩起背心,却看见肚子上的八块腹肌,比小学生练字的田字格还要醒目。不由得赞叹:“朱哥,这半个多月没见,回家健身去了?”
“健身什么健身?那都是你们城里人闲的蛋疼玩的东西,村里人哪有那闲工夫!”说着拍拍自己的肚子,虽然线条十足,但已经饿扁了。“这是干活干出来的,你个小逼崽子啥也不懂!有功夫了带你去我们老家转转,帮我拔拔草,类死你狗日的。”
接着老朱弯腰在背包里开始翻腾,就在撕掉胶带的一刻,背包就像一个气球般爆炸了,肚子里的那点东西一股脑倒了出来。老朱笨拙的从地上捡起一个手掌大小的袋子,封口已经撕开,也算是太原的特产,太谷饼。老朱掏出一块问我:“吃不吃?饿得不行了在火车上买的,狗日的真贵啊,十块钱一袋!”
“火车上的东西能不贵吗?人家白给你服务呢?你当是坐飞机呢?你快吃吧,我吃不下那东西,噎的慌。”
老朱大大的咬了一口,一个满月被咬成了残月。“意思是飞机上的东西,免费,随便吃?那敢情好啊!吃死他狗日的!”
“飞机上的东西也不好吃,估计你吃一回就记住了。”我想起了唯一一次坐飞机是和父母一起到北京看升国旗,心里有些酸楚。继续翻看手里的笔记,这是我从学生会的学长那里借来的。感觉看笔记针对性比较强,比苍白的书本要生动许多。
“你小子好歹还坐过,我们这些穷逼崽子就知道‘打飞机’,都没坐过真飞机。”老朱第二口就把“残月”也给吞了。“老杨,你给咱说说呗,空姐漂亮不?”
“呦呵!朱哥,有想法啊!还想泡空姐?那你可得好好奋斗了,等你当了主任就不愁,空姐倒贴着跟你跑。”常听人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没想到让我碰见活的了。
“娶什么娶,别瞎开你哥的玩笑,哥都是有老婆的人了。我就是随便问问,爱说不说。”老朱从袋子里掏出最后的一块太谷饼,又是两口就干掉了。
每个学校都有自己的习惯,有的学校喜欢称女朋友是妹妹,有的学校喜欢称女朋友是对象,在我们这里,似乎特别钟情这传统的老婆二字。“哟嗬,朱哥深藏不露啊,不声不响都找下女朋友了?”
“女朋友什么女朋友?就是老婆!小逼崽子,看看!”也是那五脏俱全的破包,老朱进去一掏,反身一甩,一个红艳艳的小本本跃然桌上。“看看,让你小逼崽子见见世面!”
我确实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东西,但是本本上烫金三个字,结婚证,我还是认得的。翻开,里面果然是老朱和一个女人的照片,在大红的背景墙前,老朱的笑容有些僵硬,但是女人的笑容很温暖。这位朱嫂看起来黑黑的,为了拍照一定是精心梳洗过的,也看不出丝毫的明艳。如果这要是让我选,宁可打光棍也不要这样的,没一点女人味儿。
“看见了吧?哥是唬人的吗?”老朱有些骄傲的看着我,似乎从此刻起,他比我们其他人多了一道光环。
“朱哥,你这是刚领的证啊!在读期间能结婚?”我看着上面的日期,想必老朱回到家就迫不及待的办了手续。
“怎么不能?怎么不能!他学校管人上课考试,还能管人拉屎放屁啊?”
“好家伙!朱哥你可真是高人啊!兄弟问问,你咋这么早就结婚了?嫂子是你第几个对象啊?没外人,给兄弟讲讲。”我合上了笔记本,此刻我的兴趣已经完全偏离的轨道。
“还第几个?就一个!你以为都跟你们城里人似的,娶个媳妇挑三拣四,这不行、那不行,毛病恁多!在我们那里,年纪差不多,只要手脚没毛病,差不多就结了。瞎鸡巴一辈子也就过去了。”老朱躺到床上,又玩起他的破手机。
“这也能行?你才多大就结婚了?”
老朱翻身坐起来,“大?我都他娘的二十六了,还不结?我这个年纪,在我们村,有的人都他妈两娃的爹了!男的都是二十结,女的十八,像咱班里的那些女的,等毕业了到我们那都是老闺女,嫁不出去砸手里的货。”
我就像在听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与我的经历格格不入。何况按照《婚姻法》的规定,女方的结婚年龄不得低于20周岁,那老朱那里的姑娘,十八岁又怎么结婚呢?
老朱嘲笑我的无知。“小逼崽子,啥也不懂!你先结么,不就是个本本么?”老朱拿起他的结婚证在我眼前抖擞,“你不会等到了年纪再去领本?这还叫事儿?”
“可是朱哥,你觉得你做好准备了没?你该不会已经是孩子的爹了吧?”我觉得我得重新认识一下我的舍友。
“别瞎说!那还真没有。”老朱笑呵呵的打断我,“有啥好准备的。都是庄稼人,一辈子就是靠地吃饭。我爹是觉得我出去读两年书,回去见了乡里乡亲的,脸上有面,这才送我出来。毕业了回家还是个种地,咱在这大城市可买不起楼!”
都说村里人好面子,可是老朱的面子不过是张文凭,而父亲要的面子,我都摸不透。“朱哥,那你有没有觉得,结婚前和结婚后有什么区别没有?”
“区别?要啥区别!你们城里人就是瞎讲究,不就是把被子搬到一张床上睡觉这么简单一个事儿,还要干啥?真是!你个小逼崽子,快看你的书吧,别瞎问!”老朱又去鼓捣自己的手机去了,想必不是玩贪吃蛇就是和家里联络。
我猛然想起,就在我去年离开家乡来太原之前,似乎班里也有一个学生举行了婚礼,他才十九岁。不过他是少数民族,结婚早一点很正常。但是有趣的是,据说他结婚那天,白色的衬衣里还穿着米老鼠的背心,把不少不好意思笑的来宾都给憋伤了。
当时父亲说起这事也是说,年纪轻轻什么也不懂,根本不懂家庭的责任是什么。高中毕业,连个稳定的工作都没有,万一有了孩子,谁来看、谁来带?做事一定要考虑清楚后果!
但是看着老朱一脸轻松的样子,我怀疑父亲就是杞人忧天。难道就你有考虑,别人就都不思量?不可能!老朱的家里,甚至他媳妇的家里,肯定都是深思熟虑过的,所谓存在即合理。我甚至有些羡慕,老朱已经有了一个稳定的家,而我,却在正月里被“家”撵了出来。心里失落至极,再打开笔记本,愣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我慢慢穿上衣服,准备出门,散散心。
“哪去?”老朱警醒的看着我。
“去网吧玩会儿。你去不去?”别看老朱一向省吃俭用,上网他可是从不吝啬。当然,是不对自己吝啬,和我还是需要划清战线的。
“走吧,一块儿,我去下点音乐。”老朱闻了一下自己刚脱下的背心,瞬间一脸嫌弃的扔到了床脚,然后从包里呼哧扯出一件背心,颜色和刚扔掉的那件一模一样。然后匆匆套上外套,和我一起向外走去。
老朱的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每次借口说看电影、下音乐,实际上都是看一些不可描述的作品,两个人赤身裸体演完的动作戏,也不知道他是多寂寞。几次我邀请他玩游戏,他都说不会。当然,他是真不会,他说上高中之前他压根没见过电脑。我真纳闷,他是从那个贫困的角落钻出来的?是我们伟大祖国的固有领土下的子民吗?
而当我俩走进网吧,一个熟悉的人影聚精会神的盯着屏幕,手里的键盘被敲的啪啪响。老朱上去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差点把他半个身子打歪了。“小逼崽子来了就泡网吧?也不知道先回宿舍报到?”
“这不着急呢嘛!媳妇叫的不行!”老赵说的媳妇是他游戏里的情侣,他的行李箱就立在一旁,他也不怕被人顺走。
我们三个人坐在一起,玩了一整晚。我一个挂机寡人陪着两个“成家”的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动机,在我坚持下,教会了他俩打DO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