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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2011年,6月30日
婚礼在紧锣密鼓的布置中,提前到来了。这一切都归功于父亲连日里废寝忘食的操劳,而母亲除了躺在床上偶尔对着宾客名单指点两句以外,不再多说。母亲觉得,既然自己不能出力,就不要给别人生事端。即使有些细节不能做到百分百满意,她也能欣然接受。而父亲过多的征求意见,又是遭到了母亲的一通骂。
父亲已经在这种叫骂声中找到了乐趣,最起码从母亲连贯的用词里,他能听出,母亲的病没有恶化。虽然现在母亲的身体像个气球一样被吹大了整整一圈,但都是药物的正常作用。再说了,山西有句名言,要想富,家里守个胖媳妇。父亲还对我调侃,“你妈这是嫌我穷啊”。
对于父亲经常熬到半夜两三点的辛苦,母亲虽然心里疼,但嘴上不说。因为她之所以还时不时在父亲的屁股上抽两鞭子,是担心万一自己的身体出现什么严重的后果,刘一的父母就会反对这桩婚事,因为谁家的父母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女儿嫁入一个病怏怏的家庭。当然,这些话母亲从未言明,都属于我的猜测,但我觉得,我的猜测,是有道理,很准确的。
婚礼选在这天,也是父亲不知道请来的何方神圣给算出的结果。但是有趣的是,就这一天,我们这个小区就有三家举行婚礼的。虽然我不懂五行八卦,但是电视看得多了,故事听的多了,总觉得这黄道吉日应该是配合每个人的八字有所不同,怎么会三家撞一天?再说了,我和那两家,也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呀?
反正看黄历,只知道,这天是农历的廿九。这个习惯我倒是知道,婚丧嫁娶都要选择农历尾数为三、六、九的日子,老话讲,三六九,跟我走。后来到佛寺上香,说敬献个功德,有些和尚也说佛祖喜欢三六九。这到底是谁在向谁学习?
这一天,我就像个机器人一样被摆布着,早上一睁开眼就是姑姑立在床头,着实把我吓得不轻。“醒啦?睡醒就赶紧穿衣服吧?”话说完就要掀我的被子。
好歹我也是二十几的小伙子,姑姑再怎么不介意,但也是女流,我赶紧喊道:“我自己来!”毕竟当时身上就一个红背心和红内裤,还是万般不愿被父亲一顿臭骂才勉强昨晚穿上的。后来我才知道,本命年,当地习俗是不允许结婚的,容易和本命星相冲,穿红是趋吉避凶的唯一法门。我只是觉得,这不够科学。
“唉,哪能自己穿,结婚这天新郎官最大,什么事都得别人操持,才能显得富贵!”姑姑不慌不忙的说着,我真想知道,二哥结婚那天是不是和我一样受了惊吓。所幸天气炎热,姑姑只为我穿了一双袜子,一条西裤,一件衬衣就结束了。这要是选在冬天,不得麻烦死?新皮鞋穿在脚上硌的骨头都要变形了,鞋垫我还有些舍不得用,那是姑姑亲手缝制的龙凤呈祥。本来这项工作是应该由祖母来完成的,但是父亲不同意奶奶来做,只好由杨家女性的“最高”代表姑姑辛苦一趟了。
有的地方,单单这鞋垫,就得做够二十对,还有的地方要做够六十对,我觉得这样的习俗实在辛苦。况且,那样大红的鞋垫,万一哪天上班的时候从脚后跟溜出来,同事们看到也会笑话。虽然做工精细,但是也不能像工艺品似的装裱好挂在墙上吧?客人会不会有被人踩在脚下的即视感?
我倒是没有学习那新潮的婚礼,不管是八抬大轿还是敞篷汽车,我只想简简单单走完这个流程。我总觉得,日子是给自己过的,婚礼是结给别人看的。再说,如今全国范围都在严禁浮夸的风气,父亲虽然只是国企的领导,但也要求以身作则,为此,我连同学都牢牢的控制在一桌的范围。没办法,要说不够热闹,只能怪刘一家里来了太多的人。
昨晚我到高速路口接人的时候,还以为我看错了,六辆黑色的奥迪A6整齐的排成一列,每辆车里,连大带小最少都挤着六个人。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该夸这车的空间大,但是他们这样,安全着实让人担忧。但是时间紧迫,我也不便说任何题外话,赶紧通知父亲,父亲在电话那头也是惊讶不已,“就来了那么多人!”
后来我才得知,我的岳母直接联系了一家她们当地的婚庆公司,租了六辆车,两天的时间。我除了想知道花了多少钱以外,还在怀疑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行为,刘一会不会在婚后完美的继承下来。
当所有的仪式完全按照彩排的方式结束后,本来应该是我和刘一从酒店的一侧向宾客敬酒,父母从另一侧,二队同时进行。但我担心母亲的身体,不宜饮酒,我不在跟前又没人能够控制,临时修改了计划,让刘一搀着母亲,所有的酒由我和父亲顶上。父亲的一些老朋友还调侃,“哟嗬,老杨,你倒是省事啊!”
敬完了酒,客人也就开始退场。毕竟,在司仪站在台上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贺词之时,底下的人早就按奈不住肚子里饿鬼的抓挠。再加上今天也不是什么法定的节假日,很多人还指望早点回去打个盹,继续下午昏昏欲睡的工作。
所以当我和刘一屁股踏实地落在椅子上的时候,就只剩下排头的第一桌,桌上就坐着父亲、母亲、姑姑、二哥、二嫂、岳父、岳母,祖父和奶奶已经让大伯、大娘送回去休息了。二哥和二嫂,分别将一个碟子端到我俩的面前,都是他们根据自己的判断给我们预先准备的一些食物,虽然菜都已经凉了,但是心里面是暖和的。
我注意到岳父已经趴在桌上不省人事,岳母也是满脸通红,虽然挂着喜悦的神采,但是脸上似乎掩饰不了哭过的事实。刘一自然也注意到了,所以在我赶紧试着用一些东西中和胃里的酒精的时候,她只是一个劲儿的偷偷问岳母,想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毕竟,岳父肯定是不会回答了。
岳母似乎看出来我终于倒顺了气,突然举起了桌上的酒杯,“杨正,我敬你个酒!”
吓得我赶紧就去拿面前的杯子,可惜空空如也,也不知道谁喝的这么干净。二哥眼疾手快,把自己的半杯就递给我。我赶紧把半个身子都腾在饭桌之上,“妈,您这话说的,应该是我敬您才对。”
“不要、不要、不要!就是我敬你,我代表我们全家,敬了你,就是希望你以后好好对我女儿。”突然,眼泪犹如决堤的洪水涌出来,她直接用闲下的那只手抓起宽松的领口去擦。刘一受此感染,也抓起敬酒服的下摆擦起了眼泪。“我喝了点酒,言语上有不合适的,希望亲家各位,不要笑话我啊。”
“这说的哪里话,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们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有什么,您就说。”姑姑看母亲用手轻微的捂住嘴,赶紧接上了话茬。
而父亲也许是太累了,急需一点尼古丁放松一下僵硬的脑神经,只把座椅稍稍拉远了一点母亲,就抽起了烟。但是拉的离远了母亲,却靠近了姑姑,姑姑一巴掌拍在父亲的大腿上。我轻轻的抿了一口酒,把杯子放好,准备恭敬的聆听教训。
“我这个人,没上过什么学,不能和你们家比,你们家都是有学识、有身份的人,希望你们不要嫌弃我们。今天我老公喝多了,丢人了,希望你们能够原谅。”岳母说着说着竟然要起身鞠躬。
母亲赶紧拉了一把,把岳母死死摁在座椅上。“小刘妈妈,你这么做就太见外了,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了。咳、咳、咳。”母亲忍无可忍才咳出了声,父亲见状,用尽最大的力气吸了一口烟,然后把剩下的半支掐灭,立刻靠近母亲,在她的后背上轻轻拍打。母亲狠狠的回头瞪了一眼,“走开,呛死了,一点也不注意场合。”
“以后有什么需要我们家出力的,你们尽管说。也欢迎你们到我们那里去玩,我们那今年可能要开发成旅游区,到时候欢迎所有人,带上老人、孩子,我们请你们好好玩一玩,好吧?”岳母终于自信的笑了出来,而刘一的脸上依然如死水一般。
“好的、好的,有时间我肯定去。这不儿媳妇也快生了,等我们闲下来就去啊。”姑姑瞄了一眼我们紧挨着的四个人。“小刘妈妈,你觉得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要孩子好啊?”
“孩子们的事,我管不了。但是要是以我的意思,当然是越快越好!立刻就要!”
我嘴里的一口汤差点喷出来,刘一也有些嗔怪她母亲的鲁莽。但我更介意的是,姑姑这时抛出这样的问题,简直就是将我的军。
“那你觉得生一个够吗?”不知道姑姑为什么会有此一问,我甚至怀疑这是替母亲问的,最近她俩走的太近了。
“不够不够!我就生了三个,这我还嫌不够,要不是那会儿穷,实在养不起,我也要生五六个。现在条件好了,让他俩尽量生,生下来没人看的话,我过来帮着带,生他七个、八个最好。”
我注意到父亲的嘴角动了一下,难不成父亲也有这样的希望?
“还是人多点好,人多点热闹,等孩子们长大了,互相之间,有个帮衬。你们说是不是?杨正爸爸兄弟姐妹也是三个是吧?”
“不是,我还有个弟弟,今天有事,赶不回来。”小叔没回来,父亲多少还是有些介意的。
我心里直纳闷,哪有什么帮衬。小叔回不来,大伯推说忙,要说真出力的,也就是姑姑派二哥给我当了一个星期司机,里里外外确实干了不少活儿。而且,也挨了不少父亲的骂。
这时,只见一个女子,穿着淡蓝色的纱裙,缓缓走到母亲的身边。当我还在迟疑这人是干什么的时候,只见她轻轻半蹲在母亲耳边,“李老师好!我来看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