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011年，6月30日

“这是芊芊吧？唉呀，什么时候回来的？”母亲反应的时间比我略长了几秒，然后缓缓起身。我只觉得，她现在越来越漂亮了。虽然妻子就在身边坐着，但是主观的关系却不能干扰客观的事实。

“我昨天刚回来，听说老师您身体不舒服，又听说杨正今天结婚呢，我赶来看看。”说着她朝我这里看了一眼，我似乎本能的想要躲闪，但内心更希望我勇敢的迎接。

“你看着点你妈啊，我说几句话去。”话一出口，我就知道闯祸了。虽然声音只能传播在我的嘴和刘一的耳朵之间，但是我一个“看”字却让刘一很反感，似乎把岳母变成了不懂事的孩子。而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更让她的眼神里漂浮起一些狗血的剧情。

“吃饭了没有？吩咐厨房给你做点什么吧？”母亲拉着她到旁边已经收拾干净的桌子坐下，她斜挎的一个小皮包轻轻的停在大腿根处，而金黄色的链条从胸前双峰之间穿过，更加凸显青春的魅力。我站在母亲身后，既能目睹这一切，也能看清来自刘一的每一丝情绪变化。

“不用了，我吃了饭才过来的。”学生面对老师，似乎总有些放不开的拘谨。

但不知道面对我这个不知道算什么关系的老同学，又会不会不自然。“你现在怎么样？好久不见，结婚没？”

“哪有啊！没人要，守着我爹妈过吧。”说到这里我总觉得她有些突然的伤感。

“没事啊，孩子，一切都会好的。我现在不也是每天提醒自己，一定要乐观的面对生活。既然回来了，就好好照顾你妈。”母亲似乎清楚一切，可惜太少的碎皮让我难以解出谜题。

“好的。李老师，我就过来转一圈就走。摄影师还在不在，能不能给我和新郎照个相？”芊芊说着打开了自己的手机。

“我给你们照就行了，这点力气我还是有的。”

我扶着母亲站起来，芊芊很快走到我的身旁。在众目睽睽之下，我的双手规规矩矩的背到身后，而她的手则是交叉落于身前。我的头似乎轻轻向她偏了一点，而她也不知道是配合还是默契，两条脸颊的侧缘在空中保持着平行的姿态。身后，还贴在墙上的百年好合，闪着金色的余辉。

然后，芊芊从包里掏东西，当红色的一角露出端倪，我就上前一把将她的手摁住。“专程来一趟就很感激了，饭也没吃一口，红包就免了。”

“傻样！你以为是给你的，这是我给我敬爱的老师的。”在我的手背上拍下一道血印。“李老师，祝您早日康复！”

“谢谢你，孩子，但是钱老师绝对不能收，拿回去吧，你现在正是需要的时候。抽时间，我带杨正去你家看看。”母亲虽然够不着，但是一句话就把芊芊死死的压制住。

“好吧，那我就回去了，打扰你们一家人说话了。”芊芊不安的向那桌人看去，也许更多的是看刘一吧？

“这就走啊？再坐会儿呗？”我觉得时间尚早，而且岳父被岳母推了两下，还是一动不动。

“真不行，家里离不开人。随后再聊吧。”芊芊和母亲轻轻拥抱了一下，就慢慢的走出了大厅，空气里、记忆力却坚定了记录了她走出去的姿态，坚定而沉重。

我刚回到座位里，刘一迫不及待的问我，“谁啊？”

“以前的同学。”

“同学？关系不错啊。”话里酸溜溜的像是刚喝了满满一瓶醋。

后来岳父屡次都难以撼动的沉睡，父亲还一度忧心有没有必要送医院。岳母只是尴尬的回答道没事。就这样，被我和二哥架进了奥迪车里。也许是我和二哥走的太快，也可能是走出酒店的一刻受了凉风的刺激，岳父迷迷糊糊的张嘴就吐。带着浓烈腥味的一滩东西，洒在了二哥的裤子上和鞋上。

二哥示意我将岳父架到了路边一棵树下，慢慢揉着岳父的后背。岳母赶紧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就要去给二哥擦裤子。二哥从岳母的手里接过纸巾，嘴里一口一个“没事，正常”。只可惜，那条新买的裤子了，出师不利。

后来无论怎么敲打，岳父除了嘴里嘤嘤嗡嗡的哼哼，再也没动静。我们只好把他稳稳的放进了副驾驶，然后叮嘱正名慢点开。

岳母还不断的向姑姑道歉，“实在对不起，给亲家添麻烦了。老东西，出来净给女儿丢脸了。”

“没事，回去洗洗就好了。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小刘爸爸心里不痛快，能理解。路上小心啊！”也不知道是二嫂扶着姑姑，还是姑姑扶着挺着大肚子的二嫂。我甚至怀疑二嫂怀着双胞胎，但二哥很坚定，说我们家没这个“品种”。

后来岳母和刘一两人在车门前又抱着小声叮嘱了几句，我们都很知趣的保持了一段距离。然后母女俩抹着眼泪告别，看着车在视线里，连一个黑点都不剩下。

我和刘一回到新家里睡了一会儿，其实这一天我俩都没怎么伸过手，就是站着陪了酒，但却浑身累得不行。还是母亲打电话喊我过去吃饭，才把我们从睡梦中惊醒。

父亲并不在家，他似乎还有一些收尾的应酬要去处理。而家里桌上的饺子，则是姑姑亲手赶制的。母亲也是强撑着身体，在我们进门之前，掐算着时间，我们进门的一刻让饺子出锅。可是刚坐下，刘一就忍不住落泪。

“怎么了？想家了？过几天还要回你家请客，没事啊，孩子。”母亲用过来人的思维安慰着刘一。

“妈，我不怕你笑话我，我就是个小女人，我心里藏不住事，我有些话，想当着您的面问问杨正，不然我心里不痛快。”刘一的目光像两道火焰灼烧着我的脸。

“问就好了，多大个事啊。”母亲只顾着不断的用筷子扒拉盆里的饺子，担心粘在一起皮就破了。母亲坚决不肯抄出来的时候过凉水，怕我肚子疼。

“今天最后进来那个女的是谁？是不是你前女友？咱们结婚你请她来是什么意思？余情未了，还想再续前缘？”刘一平时笨嘴笨舌，这会儿倒是一口说出两个成语，听起来格外的刺耳。

“唉，刘一，这叫什么话，杨正可没邀请她啊。我儿子我清楚，别乱说，这是他以前的同班同学，后来调走了。这可不是我儿子叫来的，他们多少年不联系了。她妈妈和我认识，前一阵子生病住院了，正好我去医院复查的时候碰上了她爸爸，这才聊起来。”

“她妈病了？咋了？”

母亲看我的眼神有些异常，似乎我不该关心和她有关的事。“唉，真可怜啊，要不说妈妈还算幸运的。她妈妈中风了，现在躺在床上，只能说话，手也还能动，但是下不了床，好像下半身都没知觉了。”

我故意装作无动于衷的把一个饺子放进嘴里，奈何冰凉的皮包裹的馅儿还是烫如开水。我立刻吐进手里的小碗，舌头不断的在空气中打浪。

“瞧把你紧张的，咋了，着急呢？要不要明天拿点水果去看看啊？”刘一阴阳怪气的语调让我觉得她变成了一个陌生人，不知道是今天的仪式还是她的出现改变了她。

“刘一，你这话妈妈就不爱听了啊！”母亲中气不足，连发怒也是软绵绵的。“别说他俩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就算是，人家孩子现在可怜巴巴的，母亲生了这么大的病，难道不该去看看？人可不能这样，要学会大度。”

“妈，不是我顶撞您。我觉得您去合适，我陪着您去也行，但是杨正不应该去。也许是女人的直觉吧，我也愿意相信我老公不是那沾花惹草的人，但是我从那女的眼神里，觉得她不是那么单纯。是，听您说的，她家现在挺可怜。但是越可怜，就越容易惹人同情，电视里多少出轨都是发生在同学之间，又有多少婚外情都是从同情心蔓延出来的。反正，我反对他去！”

刘一从未有过的坚定，让母亲也不得不让步。“行吧，行吧，你要是实在不放心，那就别让他去呗。说到底，你是我儿媳妇，她是个外人，我再怎么可怜她，我也是向着你的。这点，你总能明白吧？”

“这我懂，妈。可能我有点过于敏感了，但我就是觉得，现在我彻底是一个人了，我害怕的不行。”说完刚才一脸的怒气不见了，又变得梨花带雨。全程我一言不发，因为很多人都说，男人的话只会挑起一场新的战争。

“行啦！什么一个人，咱们这么大一家子，谁排挤你了？你当你妈是个恶婆婆？我要是不心疼你，我还能什么事都向着你？我没有偏袒我儿子吧？”

“妈，我明白，我就是害怕。”说完刚擦净的脸上又流下两道清水。

“行啦！行啦！这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要是一个同学就搅的不安宁，那以后的日子还咋过。就拿你爸来说，人家那么优秀，公司里，甚至全市多少女企业家都特别喜欢和你爸一起吃吃喝喝，我要是和你一样，操心还把我自己操倒了。没事啊！”母亲稍顿了一下，“赶紧吃，今晚除了让你们吃饺子，还要给你们交交账。以后，你们就该独立了，可不能再跟父母要钱了。”

我心里哼哼着，这还真成了别人说的那句话了，结婚之前要彩礼，结婚之后要理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