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2013年，元旦

当二哥安顿好二嫂，我们三兄弟开着车就在和平兜风。其实和平很小，外环车流稀少，开的稍快点，绕一圈连半小时也用不着。可今天大哥想要很仔细的看看每一条街道，我和二哥亮着双闪贴着右侧，一点也不介意身后的喇叭催促，反而很享受他们自发的奏曲为大哥送行。

大哥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么沉默，而是充满了兴奋，“哦，这给拆了”，“呀，这是哪”，“唉，这没变”。也许在我们眼中他更像是个游客，但我相信他的大脑已经变成了一台摄影机，正在记录每一帧画面。

我甚至担心二哥车里的油是否足够，而他却很骄傲的拉开了储物箱，里面放着一张加油卡，上面的金额足够我们像只乌龟在和平爬一天。我很快就融入了这种安静，甚至很想睡去。二哥却时不时接个电话，总是很客气的说，“喂，哥，你好你好！。。。。。。今儿不行啊，我哥回来了，过两天就走，改天吧，改天我请。”

一下午坐在车里，腰部以下几乎一动不动，似乎连肠胃的蠕动也停止了，一点饥饿的感觉都没有。但是天色却从不因为个别人而停留，似乎还提前到来了。还不到六点，天色也不暗，我们就看到了一轮月牙挂在天角。二哥也觉得该向终点进发了。

“烧烤一条街”其实并不是一条街，只是与卖羊肉的那条街距离不远的一处小巷。后来有一个新疆人叫阿巴斯，在这里租了一间小屋，带着老婆孩子经营了一个烧烤摊，从此这里就慢慢变得繁华起来。而且在阿巴斯大叔的带领下，周围陆续开了很多店铺，也不知道是哪里的人，都给自己的店铺起名为新疆烤肉、正宗新疆烤肉、清真正宗穆斯林烤肉等等。但是，对于老江湖，总是能够忽略眼前的假象。而二哥，就是一个老江湖。

我本以为我们来的足够早，却发现路边的车位已经停满，二哥下车溜达了一圈，然后回来上车，把车开到了其中一辆车的旁边。

“现在和平还能这样停车呢？这不把人家堵死了？”大哥的疑惑也是我的困惑。不管二哥在社会上玩的多溜，也不应该是这样的局面吧。

“没事，哥，这哥们儿我认识，咱进去该吃吃、该喝喝，就等着他给我打电话，我出来挪车就好了。”二哥看我和大哥还愣在原地，干脆一手拽着一个就往巷子里走。

许多硕大的绿色招牌从两侧的楼房向空中延伸，几乎连天都要遮蔽起来。可是支撑招牌的铁架上沾着红色的锈迹，还是让人充满了不安。我还想是不是靠边走安全些，但是两边那些忙着拉客的小伙太过热情，或许我们稍稍偏离中线就会被他们会错了意。

相比之下阿巴斯的招牌反而显得潦倒，竟然连一串廉价的霓虹灯都没有。门口十张小桌板早就坐满了人，二哥走进店里要了三个马扎，我们兄弟三个就相当于在火车上补了票。

“守信，你去点，今天我请！”大哥拍拍胸脯，而他的钱包正把胸口的口袋撑的像藏了一个涨奶的乳房。

“说书呢？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用不着你！我已经点了，你啥也不用管，不够了再加。哦，对了，哥，你吃辣不？”

“那就少来点吧，我不知道他这里的辣椒，辣不辣？”大哥有些不好意思的搓动双手。其实今天的气温尚且不错，这里又聚集了这么多人，连吹进来的风似乎也被食客的鼻子加热过了。

“斯大爷！少来点辣椒！另外，给我搬一箱雪花！”二哥冲着门口那个像极荧幕里新疆大叔的那人招呼。而那人听到之后也不搭腔，左手还忙不迭摇动手里那把边缘已经烤的焦黑的破蒲扇，右手短暂的离开炉子上的肉串，向我们比了一个ok的动作。

“斯大爷？这是啥称呼？”大哥毫不客气的笑着，反正他留给阿巴斯大叔的，仅仅是一个后背。

“那咋？没办法啊！其实咱们这都习惯叫人家大叔，这样显得亲切不是？但这个阿大叔叫起来实在是别扭，舌头都快打结了，我们这群吃货就都叫人家斯大叔。结果电视上总放一个胃药的广告斯达舒，把人家老板给叫抑郁了，说他卖肉的，总让人叫成药不吉利，好像他的肉不卫生一样，又改成斯大爷了。其实吧，我觉得斯大叔比斯大爷强，万一谁要是带着自己大爷来，那听着多丧气。”

“有意思！”大哥比听了春晚的小品还开心的笑着。“都说外甥像舅舅，守信，你还真像了三儿他爸了。”

“唉，我要是有舅舅那个本事就好了，人家是领导，我就是个小屁孩。”

这时一个精瘦的少年穿着满是油污的校服走到我们面前，将一箱雪花啤酒当着我们的面，三下五除二就撕开了箱子，一双手比剪子还要好使。“哥，开几个？”

“全开了！”

二哥一句话差点把我和大哥吓得摔坐地上。“守信，可不敢，喝不了！”

“没事，你开吧！”二哥几乎是命令的语气对这青年说，回头才又安慰我们。“没事，一共才十二瓶，这样，我先订六瓶，你俩一人三瓶，喝不了算我的。”接着二哥拿起两瓶，给我和大哥一人递了一瓶。眼见那个少年把酒都起了，将箱子向自己脚边靠了靠。一来防止挡别人的道，二来防止那些收酒瓶的老太太乱捡。

经常有那些老太太揣着明白装糊涂，拿起别人的半瓶酒倒掉，把酒瓶塞进随身带的编织袋里就走。一瓶酒不值几个钱，谁也不会跟一个老太太去斤斤计较。但是这个事儿，谁也不愿意碰到。毕竟，一个酒瓶也才卖八分钱。如今，你连五分钱的硬币都已经找不到了。

别看阿巴斯的炉子足足有别家店铺的三倍还长，烤肉的速度却一点也不落下风。虽然我不清楚他的店铺里还藏着几张桌子，但是面前的或站或坐的这群人，等待的时间都不会超过十分钟。

“哥，咱先碰一个，弟弟们在这里祝你一路顺风！”二哥当真是一身主人风度，连我也变成了游客。

“好的好的。”大哥举瓶，我也不拖节奏。

可是没想到的是，二哥一仰脖子，那酒就像是往下水道里泄一样，都没见沫子弹跃就见了底。大哥更是吓得差点一口喷到我的脸上，“守信，咱们慢点喝，不着急好吧？”

“就不着急啊，哥，你慢点喝，我喝快酒习惯了，慢了，喝的恶心。三儿，你也随意啊。”

即便二哥那么说，我也不好意思落后太多，硬着头皮灌下半瓶，啤酒的气一阵阵的从胃里往头上顶。可惜打嗝也只听声不出气，好像哪里的通道被塞住了。大哥更是只喝了三分之一，看他把两腮鼓的和蛤蟆一样，就知道他有多么勉强。

这时那少年手里拿了一大把烤好的肉串走来，交到二哥手里又赶紧跑回去伺候别的客人。烧烤如果浅尝则止，倒不算什么奢侈的消费。但如果想要吃的满满腾腾，那就不是一笔小数目了。二哥将手里的肉串的一半塞到大哥手里，剩下的又分出多一半给我，自己只保留了很少的一部分。“先吃着，还有呢，我要的多。这儿生意太好，咱得先占着，不然没了。”

我吃了一口，觉得外脆里嫩，咸淡适中。如此原始的烹饪方式，似乎勾起了我原始的野性。再看大哥，虽然也安静的吃，但是时不时点头，相信内心里也是赞不绝口。

“还行吧哥？肯定比不上你在西安吃的，人家那是几朝古都来着？算了，反正皇帝呆过的地方，好吃的特别多，尤其是泡馍，真绝！”二哥“嘶溜”一声，把差点流出的口水吸了回去。

“都好吃，要是让我说，还是家乡的好吃。”

“哥，这也不是咱本地人做的，都是外地人。”我无意挑刺，只是想随便找点说的。

“那也不一样，一方水土，自有它独特的气味。你让这家老板再换个地方，即使他的手艺不变，出来的味道也会变。来，碰一个。”

还好这次二哥放慢了速度，只喝了半瓶，而我似乎刻意控制在二哥的一半，倒是大哥仰着头，直到实在灌不下，才放下了酒瓶。此刻刮起一阵小风，地上被人擦过嘴的白色餐巾纸胡乱飘飞，正好飞到了大哥脚边，被大哥的酒瓶定住。“唉，对了，人家这地方让喝酒？不是说清真的地方都不让饮酒的吗？”

“哥，可能你们大城市比较守规矩吧，咱们这小地方，啥事都靠自觉。老板可能也见怪不怪了，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算入乡随俗吧。”我再看看四周，除了有一桌坐着两个女人没有喝酒，其他的桌子下都东倒西歪的有几个空瓶子。只待夜灯亮起，自然会有大妈过来一一带走。

“哥，那你这次出去，啥会儿回来了？是不是以后过年也见不上了？”二哥问的，也是我想问的。而大哥，一边吃肉，一边想着答案。这时，二哥的电话响了。